第七十六章

    沈熠缓缓收了短刀,大拇指摩挲着刀鞘和刀柄上的纹饰。
    “你和那如儿,一个身手不凡、卖俏营奸,一个心思深沉、扇惑人心,背后的主子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了,这样的忠心耿耿,不久之后就要成为一捧黄土了。你们一起杀了人,按大庆律法,必定要斩首,若是能将功折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抵死不认罪,这锦衣卫的酷刑轮着来一遭,届时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他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一丝情感波动,月娘却是莫名地发抖起来。尽管她极力控制,但甘炳忠仍旧明显看出了她那上下打摆的牙齿。想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等会儿变成血红的脏东西,他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但眼神里却透出了一丝兴奋。
    沈熠瞥了一眼马山,马山立刻会意,上前掐着嗓子,阴恻恻地说:“小娘子,别怕,这刀枪不行,就换鞭笞。再不行还有水火呢。说到水,这京城里盛行一种刑法,用沾了水的薄纸覆面,层层叠叠,慢慢的优雅死去。像你这样貌美的小娘子,若是不想毁了容貌,这个倒也是好选择。”
    孙雄差点笑出声,这马山哪里学来的太监语气,怪别扭的。
    月娘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自己已经被那层层湿纸压住了呼吸,她颤着声音,说:“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我不怕!”
    “好!”甘炳忠在一旁拊掌,“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要是你马上就招了,那多没意思。沈子瑜,这小娘皮我亲自审!若有别的事,你自行离去吧!”
    甘炳忠说着话时,眼中的透露出稍显扭曲的兴奋,鼻孔微微翕动。
    沈熠眼神一暗,若是落入甘炳忠手里,这女子必定凶多吉少。但在明日动身前,他必须要去看看溪禾。
    他俯身行礼道:“本不想劳动大人出手,但既然大人想要亲自审讯,那只好辛苦大人了,若是大人累了,孙雄他们可在一旁伺候。接下来还有更要紧的事,沈熠就先下去准备了。”
    “对!明日的事才是正经,你先下去做好准备,切记,管好手下人的嘴,若是泄露风声——”
    甘炳忠点点头,突然想起明日的事,也面露严肃,颇有些警告意味的说。
    “是。下官告退。”
    说完,沈熠眼神示意孙雄和王青方留下,带着马山退了出去。
    *
    沈熠和马山出了镇抚司,骑了马往孙宅方向去,远远见着一片火光,立即快马加鞭,中途怕惊动了孙府的人,只得下了马快步赶往孙府后院墙。
    马山心里纳闷,不就是夜探孙府,怎么走得这样急。正想着,就瞧见前方拐角处有个上半身极为魁梧的人,再细看,发现是一个男子背着一个人。大半夜的,就算是私会的男女也不至于如此大胆?怕是有问题!
    马山立即拍了拍沈熠。
    沈熠顺着马山的手指一看过去,立刻对上了云五那双有如夜猫的双眼。
    云五眼神好,老早就看见过来了两个人,但此时表小姐已经晕过去了,得立即找个医馆。若是立刻掉头,必定惹人猜疑,指不定闹出乱子。他打算直接过去,若不成,直接打晕了事。
    沈熠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冷声问:“你是宋家的那个打手?”
    云五直接翻了个白眼儿,好嘛,之前憋屈的做护卫,这次直接成打手了。他冷哼一声:“小爷姓云,名五,是背上这位的护卫!”
    沈熠一下子冲上去,直奔背上的陈溪禾。云五一个错身,直接后退两步,刚刚那张顽皮的活泼面孔换上了冷毅之色,说:“表小姐受了伤,你要干什么?”
    沈熠在云五转身的时候看见了陈溪禾身上的血,简直五内俱焚,眉宇间涌动着悍戾杀气,片刻后又有无尽的恐慌。他压着火气说:“跟我走!她得先看大夫!”
    马山见沈熠忽然要折返,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招呼着身后的云五。云五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犹豫半晌,立马跟了上去。
    沈熠曲起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哨,角落里跑出来两匹马,打着响鼻就到了他身边。
    “我观她面色,像是还受了内伤。你把陈姑娘给我,我的马受过训,不怎么颠人。”沈熠伸出手准备接过陈溪禾。
    云五不让,他说:“既然这样,我骑你的马带着表小姐不是更好?”
    马山一看这状况,就知道要遭,赶忙说:“沈百户的马只有自己能骑,别人上去前会被踢残的。”
    云五这才作罢,背过身去,将陈溪禾放给沈熠。
    沈熠小心翼翼地接过,看着她身上的血迹,眼中的戾气化作了深藏的心疼。他一只手将陈溪禾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抓着马鞍,翻身上。他用氅衣将怀里的陈溪禾裹得紧紧的,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马山和云五两个大男人也只能迫于无奈,勉强同乘一骑,别扭的跟上。
    陈溪禾与云五说完最后一句话以后,一下子昏过去了。不知为何,耳边突然有像苍蝇一样的的嗡嘤声,扰的她心烦意乱,她好想张嘴骂上几句,可就是睁不开眼皮子。
    好冷!她拼命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自己被人勒的死紧,于是挣了挣身子。
    沈熠抱着陈溪禾,突然觉得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立马放慢了速度。
    “溪禾,醒了?”沈熠掀开了氅衣低声询问。
    陈溪禾艰难地点点头,她靠在沈熠怀里,脖子有些疼,咽了咽口水,一偏头,面颊贴上了沈熠温热的脖颈,她无意识地蹭了蹭,缓解了自己的冷意。她在氅衣底下缓缓伸手,慢慢拉住他的胳膊,想要缓解沈熠的骑行困难,却又无力的滑了下去。
    沈熠环着她的腰,及时握住了她滑下的双手。那么冷!他用自己的心口贴着陈溪禾,想要让她的后背暖起来。他看着怀里的人满眼痛惜,若是自己早点来金陵,早点觉察陈家的灾祸,她那样娇贵的小姐,怎用受这般苦楚。
    他偏着头,用下巴轻触陈溪禾的发顶。他不想她再受伤了。
    “沈熠……咳咳……这是去哪里?”陈溪禾靠在沈熠怀里,看着陌生的路询问道。
    沈熠紧了紧她身上的大氅,低声说:“我带你去找郎中。咱们去看病好不好?”
    “不行……我……我们要先去兵部,找吴尚书……”
    怀里的人惨白着脸,声音有些气力不足。沈熠立马勒住缰绳,马蹄声原地交换踏响,他问:“为什么?”
    陈溪禾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我把黄节游与孙奎的信……给了吴尚书,找他,让他知道,是我在帮他……”
    沈熠摸了摸她的头发,和她商量:“兵部的大门寻常人是进不去的。我让马山带着我的牌子替你跑一趟,或者你不信他的话,我们让云五和他一起去。我们先去看郎中,好不好?”
    陈溪禾现在浑身无力,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就点了点头。
    此时,身后载着两个壮汉的小红马姗姗来迟,步履蹒跚,明显有些吃力。见沈熠停下,赶忙上前。
    沈熠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抛向二人,马山立即接过,翻手一看,询问道:“百户,你拿你的牌子给我做什么?”
    云五则是从后头探出头来。一眼就看见了睁着眼睛的陈溪禾,忙笑说:“表小姐!你醒啦!”
    陈溪禾努力地朝他笑了一下。
    沈熠看向二人,嘱咐道:“待会儿你们两个拿上腰牌,去趟兵部。云五,你只需要和吴尚书说清前天的纸条怎么来的,你家表小姐是谁,并向他赔罪,若是他不理会,就和他说,锦衣卫百户沈熠下次定亲自登门道歉。”
    云五一听赔罪有些不乐意,刚想发火就看见沈熠怀里的陈溪禾,那样子实在可怜。罢了!小爷我忍他一时。他点了点头,和马山一起掉头,往兵部去了。
    沈熠一夹马腹,二人继续前行,他将陈溪禾翻了过来,把她全部纳入怀中。
    陈溪禾突然出声,笑着说:“沈熠,沈子瑜,你是不是趁机在占我便宜?”
    沈熠胸口涨涨的,他摩挲着她的发顶,将她揽得更紧,低声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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