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猛药之前，唐舟用眼神询问傅深。
傅深秒懂，挑眉凑近他，“换个补偿？”
轻柔的呼吸喷薄在唐舟颈项，唐舟怕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玉白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嘟哝道：“你说。”
傅深目光略沉，眸中笑意更浓几分。
“先欠着。”
唐舟点点头，看向枯萎的乔原，单刀直入。
“小原，傅深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
乔原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钉在傅深身上，没有以前见到傅深时的高兴，更多的是探究和猜疑。
这样的乔原很反常，但在场三人只有陆烨担心得要命。
傅深是毫不在意，唐舟是因为已经见过更疯狂的乔原。
梦中的乔原，比现在要痛苦得多，至少如今陆烨还能光明正大陪着他。
人在受到重击过后，往往会性情大变。
乔原“傻白甜”了近二十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美丽洁净没有阴暗纷争的世界里。他家庭美满，亲朋相伴，没有什么会让他烦恼，除了不想继承家业。
可是后来，因爱情受挫，因亲情崩溃，乔原心灰意冷之下出国。陆烨足足等了几年，才等到一个全新的乔原。
回国后的乔原，沉默，敏感，不再轻易相信人。
唐舟没能看到他和陆烨的结局，却看够了他们的痛苦。
想到这，唐舟神色柔和了些。
他将手机递过去，上面正是傅深的生平。
陆烨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当事人的面暴.露私下调查的事实，唐舟没所谓，他倒是有点不自在。
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拿到台面上是另一回事。
他并不知道，他的朋友唐神，在傅深面前已经暴.露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唐舟知道傅深并不在意这些，更何况，在他和陆烨调查傅深之前，傅深恐怕早就将他们调查得彻彻底底了。
他要对付乔承安，必定先将乔承安的社会关系调查清楚。乔原是乔承安的儿子，陆烨和唐舟是乔原的朋友，都跑不掉。
不过私下调查是一回事，摆到台面上是另一回事。
也正因为此，唐舟才在刚才征求傅深同意，并答应给他一个补偿。
乔原用极慢的速度阅览那份资料。白屏黑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时间，他不知是为被欺骗的妈妈感到悲哀，还是替傅深感到难过。
他最敬爱的父亲，竟然是那样一个叫人恶心的人渣！
一滴泪落到屏幕上，乔原放下手机抱膝大哭，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陆烨心疼不已，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手足无措地轻拍乔原单薄的脊背，满目怜惜。
唐舟暗叹，能哭就好。
哪像他，哭都不知道跟谁哭。
发泄一通后，乔原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别人家，又羞又愧，擦干眼泪，面色发红道：“对不起，舟哥。还有傅……傅哥，真的很抱歉。”
自己享受优渥生活，受人宠爱时，傅深却家破人亡，不得不自己打工赚钱。
他虽不是罪魁祸首，却深感不安。
傅深并不在意，“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我……”乔原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觉得那些语言太过苍白。
唐舟面色淡淡，“行了，没什么对不起的。你现在要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做。”
因盛家对乔承安太过信任，乔承安几乎已经把持了盛家大部分产业，深入权力中心。
想要掰倒他，同时又不动摇盛家根基，很难。
唐舟心里想的是这个，但显然乔原目前没有这根筋。
他鼻尖红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告诉妈妈？”
陆烨看向唐舟。在面对乔原相关事情的时候，他实在很无措。
“你怎么想？”唐舟毫不客气反问。
乔原抿抿唇，“我怕她伤心。”
唐舟目光冷峻，“被瞒在鼓里，也挺可悲。”
“我、我想缓缓。”乔原纠结着，嘴唇咬得发白。
唐舟面露讥诮，“还想留着他过年？”
见乔原被训得垂下脑袋，他缓和语气，道：“盛阿姨年轻时也曾在业界扬名，连你外公都放心将家业全部交给她，要不是遇到乔承安，她或许已经成为人人敬佩的盛董。”
唐舟压低声线：“乔原，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毕竟是盛老爷子亲自培养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一点抗打击能力都没有。就连梦里的傅深都在她手里吃过暗亏。
乔原瞪大眼睛，“真的？”
他一直觉得妈妈很温柔，爱好文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妈妈年轻时竟然那么风光。
他忽然觉得有点可惜。
唐舟没再开口，信不信全看乔原自己。他平时没这么多话的，要不是不忍心，他才懒得管这些事。
而且唐舟也希望傅深能不被那些俗事烦恼，他只要安安静静做游戏赚钱就行了。
梦里搞那么多事，绝对拖累了深蓝。
客厅响起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陆烨揉揉饿狠了的胃，问：“你家有没有吃的？”
唐舟冷酷无情：“要么自己煮面，要么出去买，要么叫外卖。”
陆烨：“……”
果断掏出手机点外卖，还殷勤问乔原想吃什么。
点完外卖，陆烨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什么，直接仰卧起坐。
“唐舟，你还没说你揍你爸的事儿！”
傅深也看向唐舟。他一大早过来就是想问这事的。
乔原还没缓过来，但不妨碍他听八卦。
跟唐舟相熟的人都知道，唐舟非常讨厌唐振，对唐天扬更是当做没这个人。
本以为唐舟依旧当那父子二人不存在，谁知道唐舟一揍惊人，搞得不清楚唐家情况的人也知道唐家不睦了。
陆烨是真想不通唐舟走这步棋的目的。
“你想问什么？”唐舟懒散靠在沙发上，极其自然地接过傅深递来的水杯。
陆烨舔舔干涸的唇，“我也想喝水。”
唐舟瞪他一眼，“自己倒。”
“哦。”他乖乖倒了两杯过来，一杯递给乔原。
喝了几口才继续道：“你家老爷子没骂你？”
唐舟将腿盘在沙发上，轻描淡写道：“没骂。只不过唐天扬今天搬进去了。”
“什么？！”陆烨惊得差点砸碎水杯。
乔原也担心看向他。
“他是要教出另一个你？”傅深语调轻缓，唇角微讽。
陆烨一脸无语，“老爷子怎么想的。他真以为唐天扬教一教就能取代你？”
唐舟笑了笑，“至少我从小是他教的。”
“一个老师教，还分差生和优等生呢。”陆烨摇摇头，“老爷子糊涂了。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跟老爷子作对？”
“我不想结婚。”唐舟没有隐瞒，“他对我失望很正常。”
虽心寒，能理解。
陆烨轻叹。
他自己家庭和睦，对唐舟无法感同身受，却也看得出来，唐舟不是不愿意结婚，他只是有阴影。
傅深垂眸，想到将玩偶郑重放进柜子里的唐神，想到醉酒后喊他“哥哥”的唐三岁，想到半夜发冷往他怀里钻的唐冰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由转移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啊？”唐舟茫然转向他，话题跳得这么快吗？
浅棕色眸子睁得溜圆，配上蓬松的碎发，像只等待主人爱抚的猫，让人指尖发痒。
傅深轻捏指腹，温和笑问：“饺子怎么样？”
唐舟一时有些怔愣。
面前的男生高大英俊，那双平日沉幽冷锐的眼睛，竟泛起点点暖色。
见惯了冷漠沉郁的傅总，这样的傅深难能可贵。
却也不是没见过。
梦里有次傅深生日，唐舟见其他秘书助理都送了礼物，便随大溜挑了条不怎么贵的领带送给傅深。
大概是因为过生日，那天傅深心情格外好，眼里带着暖意。
唐舟眨了一下眼，清空脑子里多余的东西，回道：“好啊。”
陆烨羞答答：“我也想吃。”
乔原同样眼巴巴。
唐舟没好气道：“吃你的外卖。”
“外卖是早饭，饺子是中饭。”陆烨看一眼傅深，不好意思道，“之前是我误会你，很抱歉，这次饺子大家一起包一起吃，就当一饭泯恩仇，怎么样？”
陆大少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跟人道歉，别扭是别扭，可谁让他做得不对？
乔原还在状况外，“你之前误会傅哥什么？”
“咳，没什么，都过去了。”陆烨摸摸鼻子，又问了一声，“行不行给个准话。”
唐舟好整以暇看热闹。
“行，但有个条件。”傅深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就算当下亏了，以后也肯定会找补回来。
陆烨豪气道：“你说。”
“暂时没想好。”傅深表露出奸商本质后，又挂回温和的面具，“我先出去买食材。”
陆烨：“行。”
唐舟正好有事要跟傅深商讨，碍于陆烨和乔原在这，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傅深唇角漾起笑意，眸光柔和道：“好。”
陆烨：“……”
他忖着，唐舟是越来越质朴了。
继烘鞋器之后，连买菜都要亲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