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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箜篌之音

    “殿下……”溯夜端来一碗姜汤递给了男子,池易却如石化一般,目光一刻也从未离开榻上的女子。
    许久,那男子才回过神来,“溯夜,祭宸现在如何?”
    他揉了揉眉心,俯身将女子的碎发别到耳后。“小殿下目前已无大碍,只是……”溯夜低垂着眸子,将话又吞了回去。
    “只是什么?”
    “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小殿下本就非同常人,如此一来,恐怕会…难以活过及冠之年。”
    他知道祭宸早在千年之前已经夭折,这么多年来,全靠辛芮源的灵力来维持,如今他再遭重创,要想此生平安的活下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你先下去吧。”
    男子摆摆手,示意溯夜下去,但那侍卫似乎有话要说,只是站在那里低垂着眸子。
    如今他还在被人追杀,漫玄煜下达命令全力搜捕祭家余孽,南闵整个城门都被封死,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他们难以脱身,只能绕道而行。
    他暂时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为那女子疗伤。
    池易小心翼翼地脱去女子被血染红的外衫,手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胸口,他呆滞的立在那里,手还僵在半空中。
    因为他明显感觉不到她的心还在跳动,他黑着脸,神情痛苦不忍心的看着祭音,她的心口处,是一个黑色的窟窿和难看的伤疤,却只有半颗心在微弱的跳动。
    “咳…咳咳咳……”
    男子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痛苦的捂着胸口,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浓血来。
    “殿下!殿下!”
    溯夜赶来,却只看到池易跪在地上,他的神情很痛苦。男子捂着胸口,幽绿的凤眸中流下了一滴血。
    只有溯夜知道,那男子是受到诅咒了。
    上次祭音交代过他,她决不能和池易见面,若情到深处,他必遭受反噬。
    “溯夜,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妖孽又高贵的男子艰难的站了起来,盯着溯夜质问道。溯夜于心不忍,他想不明白,上天非要如此无情拆散他和祭音吗?
    溯夜答应了祭音,是绝不会将此事告诉池易的,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两人如此误会加深。终于,他正视着池易那双可怕的眼睛。
    “是帝姬为了救您,不惜擅闯冥界和魔鬼做交易,殿下,您知道剜心之痛吗?为了您不受到诅咒的反噬,帝姬故意让您死心,故意远离您,只是为了,您能平安的活下去。”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这简直如晴天霹雳。他就知道,她是爱他的,原来她故意和仟玥在一起,故意和靠近暮卿辞,只是,为了他池易。
    而他,却当着她的面和宓怜暧昧,果真,是他糊涂了,他怎么忍心伤害一个如此爱他的人。
    男子为女子输送灵力,她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雨停了,男子靠在窗边,吹着忧伤的曲子,榻上的女子动了动手指,却迟迟还没有醒来。
    “音儿啊,此番,我又让你受苦了,如今千缘镜碎,整个灵沧界将陷入万劫不复之中,而神主的宿命 ,则是保护灵沧界。”
    哀伤悲凉的曲子回响在这个偏僻的客栈里,女子的眼角挂着点点泪滴。
    其实,她早就醒来了,但她不敢睁开眼去面对他 ,因为她害怕自己动情,他会受到伤害。
    北璇长老阁,各长老们都在商议该如何解决千缘镜一事,而作为整个灵沧界神主的池易,却迟迟不肯出现,无奈,池洚潋只好向池易施加压力。
    “启禀皇尊,尔鲁纥王,各长老。有释笪珈王子的密函。”
    池洚潋坐在高座上,示意信者。
    “释笪珈未能将二殿下成功护送北璇,实属臣之失职。但现二殿下不知所踪,还望皇尊恕罪。”
    “这二殿下是要放置整个灵沧界于危难之中吗?”为首的大长老颤着声音发问道,接着底下便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皇尊,这二殿下恐怕不是不知晓千缘镜碎事关众生之安危吗?”尔鲁纥王一脸不屑,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这个逆子!”池洚潋大怒,命令姒灼饶前往南闵协助沽国释笪珈王子将池易安全接到北璇,不管用尽什么办法。
    池洚潋知道,他和那女子将再次经历一场生死。南闵事变,魔鬼苏醒,于私,他决不能让自己的爱子重蹈覆辙,于公,他也不能置天下生灵于深渊。
    “易儿啊,为父定不会让你再向千年之前那样任性冲动了。”
    男人的眸子划过一丝悲痛,只是向乌云密布的天际望了一眼。
    今夕何夕?良人归兮!
    君为神兮,吾为恶兮。
    本就殊途,同归何兮?
    世本浊兮,孰有清兮?
    愿君安兮,吾归平兮。
    祭音坐在床榻上,嘴里缓缓的念着,她嘴角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悲凉痛楚、挣扎矛盾……
    院外的凄凉笛音忽然停了下来,她的耳边,只有雨滴打响瓦檐的清脆接连不断的声音,和男子一阵一阵的咳嗽声。
    “池易!”
    祭音衣着单薄,光着脚跑到门前伸出手,却又猛地缩回去,呆立在原地望向院外。她还是害怕啊……
    忽地,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女子欲转身时,身后一双冰凉的手已将她紧紧抱住。
    她惊恐,她抗拒,他悲痛,他放肆。一番挣扎无果,祭音忍着心中的悲痛,大声怒道:“池易!”虽是简字,却足以让他难掩心中的喜悦。
    他慢慢放开她,一双含情的凤眼终于对上她似炼火焚烧的眸子。
    再次重逢,已是不归。
    “音儿……”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指腹滑过她煞白的面颊,祭音只觉得一股寒凉袭来,仿佛置身于寒洞一般。
    他慢慢的靠近她,轻轻的捧起她的脸颊,吻上了那两瓣柔软冰凉的丹唇,她担忧,本推开他的手已被他紧紧的握住,她只是感到自己心闷得慌。
    清风徐来,雨滴穿石,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停了下来,女子坐在铜镜前,看着男子为她馆发。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一声急促的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预料大事不妙。
    “殿下,大事不妙了!释笪珈已带领人马从枫山赶来,距离我们不到两百里,而东西五百里处,漫笙已包围红林。”
    这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几人眼神示意,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溯夜,把阿宸带来,准备启辰,既然必经之路被拦截,那我们只能铤而走险了。”
    男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红林是他们离开姽璿城和摆脱释笪珈到达巫岷山的必经之路,如此一来,他们必定有一场恶战,可敌众我寡,如何战胜。
    马车内,祭音抱着熟睡的小祭宸,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红润,女子看向一旁的男子,又掀开车帘看了看。
    因为泥泞路滑,马车走的很慢,按照这个速度,他们恐怕很快就会被释笪迦等人追上,但如果使用灵力,漫笙则会寻到他们的足迹。
    眼前祭音身子虚弱,不易动用灵力,且要照顾祭宸,而池易却又此刻遭受着反噬之痛,紧靠溯夜一人保护祭音和祭宸离开,他一人怕是也为他们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池易,你怎么了!”祭音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许是池易被诅咒反噬了。那女子只是攥紧了手指。
    而那男子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呼吸急促额间不断渗出细汗面色苍白。
    祭音只是坐在他的旁边,就觉得寒气逼人。
    女子伸手拂过他的脸庞,不由得缩了缩手。“怎么这么冷?”她嘀咕了一句,二话不说拉住了他的手为他输送灵气。
    许久,见他的表情不再痛楚,脸色稍许缓和,温度逐渐温热起来,她才放下心来,松开了他的手。
    就在此时,她感到自己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于是看他还未醒来,悄悄的吐出了一口血。
    此刻,她觉得自己置身千年寒洞一样,浑身上下不由得寒冷起来。
    她目前不能完全消除他的痛苦,只能将部分痛苦转换到自己身上。她将怀里的祭宸轻轻放下,用灵力掩饰自己如死人一般的体温。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溯夜,发生何事了?”女子缠好方才被割破的手掌,问道。
    “前方有大批难民堵住了去路。”溯夜答道。
    “目前距红林多远?”
    “还有三百余里。”
    以他们的速度,还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释笪珈就可以追上他们,而如果此刻赶到红林定会和漫笙正面交锋,释笪珈的目的,只是将池易护送回北璇,而漫笙,则是要奋力抓捕她和祭宸。
    溯夜不知道祭音问这些做什么,于是问道:“帝姬,殿下怎样了?”
    “他无事,半个时辰后便会醒来。溯夜,你先在此等候,我马上就来。”
    “帝姬……”溯夜看着女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于是只好将马车停到一旁,如此一来,释笪珈势必会在个半柱香内追来。
    “池易,对不起,你我注定是背道而驰,你为神明,我为恶源,你是神主,我已成魔,他日战场之时,无人渡我。”
    她苦笑,她恨命运为何如此多舛,真心相爱的人为何总要背负天下大义?或许从千年之前开始,他和她注定是一场错误。
    冷雨倾盆而下,她用灵力维持的体温也在急剧下降,女子的脸色煞白,她在墙角后望了一眼那辆马车,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殿下,我们在此拦截祭音,恐怕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此人诡计多端,奸诈狡猾,恐怕于我们不利啊!”
    一大臣冒死说出此话,显然是多次吃了祭音的亏,这次感到了害怕。
    “怎么,岳将领这是怕了?区区祭家余孽,就让你身经百战的岳大将领怂了!呵!”
    漫笙嘲讽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等待着她的到来。谁料想,那女子就在红林后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在等待时机,一个可以使她打开红林这条路,争取生的机会。
    冗长的死寂,雨逐渐停了下来,漫笙看了一眼长空,命令众人提高警惕,女子则闭目养神。
    就在此时,她忽然睁开眼,化作一道红色光影冲向敌人面前,敌军还未看清对方是何人,就已经倒在大片血泊之中。
    “祭音!你终于来了!”
    漫笙见此,仰天大笑,她的模样像极了疯子一般。是啊,她已经疯了,她只要祭音死,只要她死!
    她似血的红眸惨白的面容,脖颈处诡异的红莲和一袭红衣,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将把生人坠入万丈地狱。
    今日决一死战,不是漫笙死就是她亡,天无绝人之路,她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涅盘剑划破她的手掌,涌出的血飘向四处,顿时,四周裂开了一个口子,结界被迫打开。
    漫笙却没有料到,她的结界竟然被祭音打开了,想到自己多年的计划就要成功,她怎么再次忍心放手。
    忽的,她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笑声,她的眼睛,是一片乌黑,仿佛一口深井。
    “遭了,是瞳术!”祭音暗叫不好,她此时灵力耗尽,反噬来袭。使用禁术的女子看见她浑身周围的寒气,咧开嘴脚诡异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释笪珈已带领人马将马车包围,池易刚好醒来,带着满脸杀气怒视着对方。
    “二殿下,还是乖乖跟我回北璇吧。”释笪珈扫了一眼男子,不由得向后倒退几步,此人此刻的模样,就像是地狱的使者一般可怖。
    话不多说,只见男子手掌中开出一朵珠曼沙华,释笪珈大惊失色,那是死亡之花,是接引死者的引路花!
    只见男子挥手,那朵妖异的花便化作无尽火海,将释笪珈等人包围。烈火焚烧,恶念吞噬,池易收回目光,直奔向红林的方向。
    “祭音,这回你死定了!”她尖锐的声音传来,刺的她耳朵生疼,果不其然,她的瞳术正在操控着那些将死之人,堵住了通往巫岷山的去路。
    女子奋力斩杀那些被控制的人,可是,他们现在完全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怎么斩杀都无济于事。
    血迹已凝固在她的脸上,女子脸上惨白,她不禁捂住了胸口,漫笙知道,她的诅咒应效了,身中寒术之人,必在两个时辰内身亡,而祭音的时间,只有半柱香了。
    眼看那条好不容易被打开的路正在被堵上,祭音念咒,涅盘剑正中漫笙眉心。
    此刻,重新结封的结界再次破碎,女子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修习秘术的黎毓安带领人马赶来,将祭音包围。
    剜眼毁容之痛,他一定要让祭音来偿还。
    而那女子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又遭反噬之痛,她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任凭黎毓安一双修炼的乌青发紫的手穿过了她的心脏。
    半颗血淋淋的心被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捏在手里,她痛的蜷缩着瘦小的身子。她的身下,是一滩血水。
    漫笙见黎毓安得手,捂着胸口跪在地上狞笑着,一群傀儡正在机械的走向那死去的女子。
    那是走向极乐的亡灵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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