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芷混了个神女转世的身份。一大早全族的人都来了。排着队接受神女的赐福。
    她有点无奈，看来当神仙事儿也多啊。便学着往日庭砚给族人赐福的方式装模作样。
    她还见到了庭砚俗世的父亲和弟弟。他的母亲前年因病去世，父子兄弟间更不亲厚。甚至昨晚叫嚣着要烧死她的人中也有这两人。
    见庭砚没有相认的意思，慕芷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忙活到午时才结束。
    她带着全族人出谷，亲自去困仙县以及附近的乌奇县县衙跑了一趟。
    有那十万两黄金，族人买地盖房都够了。
    两位县令治下增加了人口、岁入。此举相当于给他们送政绩。加之有明珠郡主做保，不知道有多热情，当天就着专人给他们办户籍。
    从此，隐居深山的雪羽族就算正式在大月有了良民身份。
    还有些青壮年，或者武艺高强者，慕芷妥善地安排到姜家的产业里去做工。
    聂澜也派了天机阁的众多人马帮忙族人安置、盖房。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就连叶梦心的心情都很微妙。
    为了这个神官，照顾了对方全族。看起来是真的很在乎了。
    对慕芷而言，她倒不是特别偏心，只不过她更心疼于庭砚的眼盲和遭遇。何况，姜太傅说达则兼济天下，她也愿意让那群族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得以教化。不至于像从前那般愚昧。
    困仙县待了三天，忙得脚不沾地。走的时候，雪羽族族人乌泱泱跪了一地，山呼“恭送神女！”
    弄得她尴尬得想钻进地缝里去。
    做成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慕芷的心情也只松快了片刻。
    她没忘了，她这次可真的得罪了、伤了她的三郎君了。
    于是心事重重地领着人往越州府赶。
    一路上，叶梦心几人与这位大神官还不太熟稔，说话颇为客气疏离。玉临风知道点内情，更是摆了张臭脸。
    好在庭砚眼睛看不见，为人又沉默寡言，倒是八风不动。
    他们雪羽族的男女之数没有那么大差异，一般一夫一妻，偶也有兄弟共妻。他知道叶梦心等人都是慕芷的郎君。
    但他心思澄澈高洁，不太懂得凡尘的人情世故，亦没有独占她的嫉妒之心。所以偶尔能感觉到一些探究的视线，也不以为意。
    眼瞅着看见越州府的界碑了。慕芷忽地想起了褚长洲说的话，不禁心慌慌。
    夕阳西下，官道上的热浪，飞扬的尘土亦平息了些。
    叶梦心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这时节这时候，不该一个过路人也没有。
    除非是有人清了场……
    他撩开车帘，便见不远处赫然站着个挺拔的身影。
    那是——褚长洲！
    “媆媆。” 他回头唤她，示意她朝外看。
    慕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当下一惊。跳下马车来。
    她们这边热热闹闹一群人，而他形单影只，在落日的余晖里无端显得落寞。
    “长洲。”慕芷走近一些，却犹疑着没敢太靠近，“你来接我？”
    他的目光凝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掌轻轻发颤。
    她总是这样，顶着这张脸让他心软、让他没办法。
    他是栽了。可不代表他能原谅其他人。
    慕芷见他不说话的模样，正想上前去牵他的手，好好道歉一番。
    却听后方倏倏声起。
    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不知刚刚隐在何处，竟向马车扑去。
    他竟然来真的，他真的要杀了庭砚！
    慕芷急了，“长洲，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做错事，你为什么要迁怒别人？”
    褚长洲冷哼道：“我做事向来不讲道理，你到今日才知？”
    慕芷理亏，她没想到褚长洲真就如此性烈，“你要杀、杀我好了。欺负个眼盲的人算怎么回事？！”
    褚长洲更气了，“你就这么在乎他？为了他毁了我俩的婚礼，此刻又为了他在这里指责我……”
    “我、我是有原因的，我们冷静些，好好谈谈。”
    “呵。”他的神情越发凌厉，“我褚长洲说到做到，你拦不住的。”
    说罢抬了抬手。黑衣人竟然越来越多。
    那辆马车的车厢已经废了。叶梦心把庭砚护到了一边。
    聂澜没有武功，只能让聂平等人帮忙，玉临风虽然不想管，但耐不住慕芷一心护他，只好跟那些黑衣人纠缠在一起。
    眼见两方打得难解难分。褚长洲的眼睛眯了眯，好啊，好得很！
    这几人竟然都跟这个蓝眼睛成一路了！
    他举起袖箭，对准了那个一袭白衣、淡然若仙的男人。
    慕芷关注着战况，正暗自焦急。她若出手，便是与褚长洲为敌。只怕他更要发疯。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顾不得思考。顿时凌空跃起，拼了全力扑向庭砚。
    “嗖——”
    待到褚长洲眼前闪过一个青色的身影，他的袖箭已发了出去。
    一切都晚了。
    “媆媆！”
    “郡主！”
    “芷儿！”
    ……
    场面无比混乱，而男人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心肝俱裂。
    慕芷扑在庭砚的身上，痛得骂了声娘。昏过去之前，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他身上的冷梅香……
    ……
    深夜，小沈园里。
    叶、玉、聂、庭四人焦急地等候在紧闭的房门前。
    褚长洲则独自站在院外，失落魂魄。
    不多时，那房门开了。
    几人连忙迎了上去。
    “岳父、岳母，媆媆如何了？”
    沈逸满脸阴沉，目中尽是疲惫。“箭拔出来了，已经止了血，离心脏只余一寸。差点你们全都要做鳏夫！”
    他的目光扫过那蓝眼睛的男人，“我女儿喜欢你，但并不代表我认可你，她为救你而受伤，我无法原谅你。”
    庭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向来只跪神灵的大神官屈膝半跪，“请您责罚。但求您，让我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康复。”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在他怀里晕过去的感觉。
    似乎他的存在，从来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福报，他真的该和她回来吗？
    “待她好了，我可以自请离去。”
    沈逸听了这话更生气了，沉着脸一言不发。宽袖一甩就出了院子。
    姜太傅也摇了摇头，叮嘱几人，“晚上好好看着，若是起烧，喂些药，擦擦身。白日里屋里放盆冰，别让她出汗。”
    几人连忙称是。叶、玉、聂三人拔腿往里走。却见庭砚还跪在那里。
    叶梦心拍了拍他的肩，“庭公子。岳父爱女心切，他生气是必然的。但芷儿为救你中箭，此等情意，你竟想弃她而去吗？快些和我们一同进去吧。”
    男人心中阵痛，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跟了进去。
    一墙之隔，褚长洲被打了个半死。可他不敢还手，一声不吭，生生受着。
    威风八面的褚大楼主头一次这么狼狈，只因揍他的人是他的准岳父。
    直到姜太傅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别打了。”
    沈逸冷哼一声，“此事固然是慕芷有错在先，但我的女儿，错也是对，你也得好生受着。
    倘若你受不了，快刀斩乱麻退了这门亲，我也认你是个人物！
    可你是怎么做的？胡搅蛮缠让她左右为难！
    当初你求娶之时，我便不看好你。你性子乖张不肯吃亏。难保以后搅得家宅不宁。
    看在褚雁风的面子上，我留你一命，但你俩的婚事……”
    “岳父！”褚长洲急红了眼，“是我的错，我任打任罚绝无怨言，但，今生今世，我只认她！也绝不退亲！”
    沈逸冷道：“由得了你？！”
    姜太傅看这一个比一个倔，连忙去拉她家的，“好了，芷儿才刚刚脱离危险，都少说两句。”
    她望向褚长洲道：“我相信你，并不是真因为面子才做出这等糊涂事，你只是气不过，芷儿为了别的男人抛下你。但是长洲，做事要讲方法讲分寸。
    她在大婚之日出走，其实对你是心存愧疚的。你若肯退一步，她定当对你敬爱有加。何必为了一时之气，造成这样的后果？！”
    褚长洲稳了稳重伤的身形，拔出一支短箭，“多谢岳母指点，长洲知错了。以后定事事以她的心意为先。如若再犯，有如此箭。”
    说罢掌中用力，生生将那支箭一折为二。
    姜太傅叹道：“你伤得不轻，且先回去，待芷儿好了，你俩的婚事让她自己决定。”
    褚长洲摇头，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我不回去，我就站在这里守着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姜太傅无奈，只好把她家的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