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骏推开白色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数十个监视画面，它们高高地挂在墙上，像是某种昆虫的复眼。
    而红发的少女此刻就站在这些监控显示器的下面，仰着头，像是在沉思什么。
    陈骏没有打扰少女，而是静静地坐在了一旁的塑料椅上，等待着。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少女高挑的身子才微微一颤，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坐在房间一角的陈骏。
    她的眉眼和绘梨衣极度相似，只是神态上区别很大。
    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锋锐的眉宇间似乎总是有点狡黠的意味，好像她下一刻就会和你开那种很有分寸却又给人小惊喜的玩笑。
    “小瞳，评定结果如何？”陈骏微笑着站起身迎上前，“这些是上杉绘梨衣出现在我地区的所有痕迹，你的‘侧写’是最权威的，她能否在路明非身边稳定感情，维持日常生活，全靠你的分析报告了。”
    红发少女淡淡地瞥一眼身后的监控画面，那些画面里每一个场景都有和她样貌相似的少女，二人很像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孪生姐妹，相虽似但神态和一举一动极具区别。
    “合格了。上杉绘梨衣在路明非身边的时候心理环境相当稳定，和正常人没区别。”红发少女点点头，把一个U盘拍到陈骏手里。
    “……真的假的？你大伯我是个小人物，谎报军情可是要被按律处斩的！”陈骏装出一本正经地表情。
    “得了吧，陈家除了陈河，不就是你最大。”少女淡淡开口，带上黑色鸭舌帽压住披散的红发，整理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蓝色水晶吊坠，转身就要走。
    “小瞳，我说真的，你这才刚侧写完，这怎么报告都写好给我了？”陈骏捏着手里的U盘喊住少女。
    “……绘梨衣的侧写报告我早就做好了，我刚才是在侧写那个叫路明非的人。”红发少女摆了摆手，推门而出，“我怕你什么人都招揽，所以帮你看了看……那小子很可靠，你只要好好当你的正义使者他就不会和你敌对。”
    少女离开了，房间里只留下她淡淡的柑橘味香水的味道，陈骏眉头一皱，转身看着监控画面。
    金色眼眸的少年以监控摄像头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斩下巨龙的双足，顺手抱走昏迷的绘梨衣，金色的眼眸如同流星一样划过整個走廊。
    “诺诺，我招揽路明非就是为了救你啊。”陈骏忽然泄气了一样，一屁股坐回塑料椅上，自言自语，“伱也是巫女，早晚都要面对相同的命运……”
    “……”
    诺诺压低帽檐，推开了白色的气密门，门后也是一片苍白而没有起伏的平滑空间。
    穿着洁白罗马纱裙的红发少女安静地躺在房间正中间的医用护理床上，像是躺在一面不透明的镜子中心，红发零碎地散开如同飘散在水中。
    诺诺把双手背后，脚步轻巧地踱到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床上少女的脑袋。
    少女身子颤抖了一下，瑰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对上了诺诺那双漆黑的眼眸。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一会，随后诺诺先把目光移开了。
    “乍一看还以为咱俩是一个人呢……我叫陈墨瞳，你叫我诺诺就可以。”她轻声说，“你一路从日本溜过来，就为了见那个路明非？”
    床上躺着的绘梨衣缓缓坐起身，腰背挺直，很诚实地点点头。
    她以为诺诺接下来要问两人的关系，于是想要去摸自己揣在口袋里的小本本和笔，但她手一摸才发觉自己这件纱裙没有口袋，于是她只能讪讪地点头。
    但诺诺却笑了笑，开口说道：“脖子上缺了件搭饰对吧？这样见心上人总觉得不够完美。”
    绘梨衣愣了一下，诺诺不按常理的对话思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送你了。”诺诺忽然解下来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轻轻拍到了绘梨衣手里。
    绘梨衣有些紧张地捏着项链，看着被雕刻得棱角平滑的心形宝石，脸色微微发红。
    她摇了摇头，想要把项链还回去，却被诺诺捏了捏脸，把项链推回手里。
    “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就为了见那个人。”诺诺的神色带着淡淡的哀伤，她的“侧写”能力已经让她感同身受地体会了绘梨衣曾经的情感和经历，“你就美美地去见他……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自己。”
    绘梨衣似懂非懂，手里攥着项链，看着和自己面貌相似的少女，两人都是深红色的头发，在白色的房间背景中异常醒目，像是洁白画布上滴落的两滴鲜血。
    “你不嫌弃的话就戴上吧，就当我的见面礼，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诺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绘梨衣的脸，“长得真像……要不是我家里都是没人性的东西，我真会怀疑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绘梨衣有些讪讪地点头，她感觉自己听懂了一半，所以也不敢表达别的意见。
    “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躲在这里，还是说杀了橘政宗？”
    诺诺的两连问让绘梨衣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我在雷云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你对峙那个叫橘政宗的老头时，很紧张很害怕，对吧？”诺诺轻声问，“你伪装了这么久，也是为了逃离他的控制，这些年，过得那么提心吊胆……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路明非。”
    绘梨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会读心术的少女，她说的话勾起了那些沉重隐晦的往事。
    重生后的十多年来，每次看到赫尔佐格她都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但是她还是努力压下那些负面的情绪，隐藏起自己的挣扎，把自己扮成一个听任他人摆布的玩偶。
    有些日子绘梨衣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一个呆笨的人偶了，这时她就会梦到Sakura拉着自己的手在城市里穿行，男孩清秀的面庞带着微笑，身影隐没在霓虹模糊的街头巷尾。
    那时候绘梨衣就会记起来自己不是人偶，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我有一个特长叫‘侧写’，能够通过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和她的言行进行深层次的心理分析。”诺诺伸出手背帮绘梨衣抹掉眼角缓缓淌出的泪水，把她的头搂在怀里，“哭吧，等你不哭了我给你化化妆，漂漂亮亮地去见他。”
    诺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她只是窥探到了少女内心的冰山一角，却忽然心底触动，就像看到了街头流浪的幼猫，腿脚带伤眼神戒备，却把毛茸茸的小猫头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拱着，像是在说“你是好人”一样。
    “真是个傻孩子啊……”诺诺轻轻抚摸着怀中抽泣少女的头发，眉目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