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破水而出

    桑天子一走进水里,在水神戟的催动下,便有颠倒乾坤之力。
    放他们出去,对桑天子轻而易举。
    他又一次计算,杀掉这里所有准圣的可能——然而在这个地方,正如准圣们奈何不了他,他也很难杀掉他们。
    在水外面,他的力量打不穿那些准圣的道境,在水里面,他就算用上水神戟,似乎也难以战胜镇元子的地书,冥河老祖的血河法力。
    于是桑天子没有任何动作,只按照鲲鹏老祖的吩咐,往放水神戟的地方去。
    那里激流震荡,毒水遍地,取之不尽,威力无穷。鲲鹏老祖没有水神戟,只能送他走一半路。他往前又走几步,也停下来。
    回过头,他“歉意满满”地说:“诸位道友都知道,我是晚辈,修行之日尚短,对于道的领悟实在不堪。要想出去,不得不请诸位相助。”
    冥河老祖说:“你又要怎的?”
    桑天子说:“这些年,诸位前辈对水之道都有所领悟,晚辈不才,想请诸位把所领悟的道境打入祖巫身,供晚辈参考。”
    呃,连无当圣母都哭笑不得,这说得是人话吗?抢劫的话都比这好听。
    鲲鹏老祖咬牙切齿地说:“你有种。”
    桑天子反驳道:“并非晚辈强求,实在是实力不济,不得已而为之。晚辈也实在不敢强求,请诸位前辈自行决定。”
    这就叫“自愿原则”。
    反正要是有人不自愿,他“肯定”出不去。
    非得等最后一个人自愿不可。
    有求于人,明知是假的也无可奈何,镇元子说:“贫道先来吧。”
    就当是了结阻碍桑天子证道的因果,就当是让桑天子相助自己出去的报酬。
    镇元子将道境缓缓打入祖巫身,并非水之道,而是醇厚的地之道。桑天子喜不自禁,盘坐感悟,将五行之土与金,迅速转化为四象之“地”。
    一年即止,换冥河老祖。冥河老祖很是恼怒,一掌打出去,竟将爆裂的业火之道打出,明显不满于桑天子的算计。也是一年。
    继而如来、鲲鹏、燃灯、孙悟空相继传道一年,远近亲疏一眼可辨。
    像如来,尽可能帮助他,传五行四象道境;燃灯则尽可能阻碍他,传纯正佛道……
    但无论哪个,对桑天子都是增益。
    最后一个传道的是无当圣母,查漏补缺,一举促成五行到四象的变化。说真的,桑天子真想摆一桌酒感谢他们。
    要不是怕出去后挨揍的话。
    冥河老祖质问:“可以了吧?”
    桑天子行礼道:“晚辈必定全力以赴。”
    说着他一跃而出,去水中纵横。
    和几年前又不同,此刻他已炼化水神戟多年,被水之道浸润多年,参悟诸多准圣的道多年,境界也有所突破。乱流在他眼中已不是乱流,水在他眼中都是巨大的力量,玄冥真水在他眼中,不再是不可触及的高峰。
    他迅速摆脱鲲鹏一等的追踪,顺水而上,逆流而出。
    本体带着祖巫身一跃而出。
    本体笑道:“道友,贫道先去女儿国等你。”
    祖巫身说:“你先去,我去取回天离火神鞭,再去跟他们纠缠。”
    本体说:“不宜纠缠太久,此地若无水神戟调和,很快就会毁掉,应早做决断。”
    祖巫身说:“先得让他们知道厉害,方能进可攻,退可守。”
    并无两全之策。就算自己对自己,也只能商量着来。本体的方向已定,先一步去了,祖巫身御水而行,穿过混沌之风,来到燃烧的火山前。山上玄光隐现,对抗一切敢于靠近它的生灵,朝着桑天子一闪,桑天子引水之道去抵挡。大道相抗,万里冰山化为齑粉,桑天子祖巫身的半条手臂,也化为齑粉。
    桑天子岂惧怕这点事伤害,片刻即已再生,接着往前走。玄光再闪,不过是水波万里,光华幻灭而已。三步并做两步,他来到山前。
    玄光照耀他的脸,他在破坏中再生。只见他伸手向前。整座大山的火焰向他倾倒,把那座不可仰视的大山也扯向他的怀抱。他抓住永恒火焰的天离火神鞭,让无尽的火焰在他身体内外燃烧,鞭子上传来御火之道,增补着他的身躯,考验着他的意志。他抓住倾倒的大山,他看见大山中有一朵新生的紫莲。
    火云宫,女娲娘娘又一次去找伏羲闲聊,忽然抬头,看向外面,说:“那小子,气运真是妙不可言,你猜他又找到什么?”
    伏羲试问:“水神戟到手了?”
    女娲娘娘说:“预料之中的事,哪里还用兄长来猜,我给你提个醒,番天印。”
    事关不周山,难以预测。伏羲取河图洛书,一番演化,说:“番天印有了新主?”
    女娲娘娘说:“兄长也算不出来。番天印之所以厉害,乃是上面萦绕这盘古意志,虽然不多,但对混元之下有压制,等闲不可抵挡。但番天印本身,不过尔尔。巧就巧在番天印上还有一颗紫莲的种子。”
    “轮回紫莲。”伏羲立刻明悟,笑说,“广成子真倒霉,摊上这桩因果。轮回补全乃是洪荒大势,谁也不能改。番天印阻碍此大势,故而易主,广成子阻碍此大势,故而如此下场。这番大势落到祖巫手里,似有再兴之象。”
    女娲娘娘说:“兄长,你看那后土,是不是很聪明?”
    伏羲说:“她能从冥河老祖手里谋取鸿蒙紫气,岂是短视轻浮之辈。”
    要说此事,洪荒里没人有证据。冥河老祖也没说起过,但不难推测。因为太多的巧合汇聚于血海。红云老祖被鲲鹏袭杀,被帝俊太一围攻,逃亡血海,又被冥河老祖堵着杀,最终身死道消。按理说,那道鸿蒙紫气落在冥河老祖手里,可偏偏不见了。后来后土偏偏在血海化轮回,化轮回时,按理说她应该身死道消,可她偏偏证道了,偏偏又成圣了。
    若没有鸿蒙紫气,这一切会那么顺畅?
    若不是血海里弄到的那道鸿蒙紫气,还有别处能弄到鸿蒙紫气?
    说出来都没有人信。
    女娲娘娘说:“她几次谋算,皆是阳谋。成全别人,又成全自己,真是厉害。”
    伏羲说:“知道人家厉害,你不如多学学。”
    “呦,兄长在这儿等着我哩。”
    “纯善的威力,有时很强。”
    “我知道。”女娲娘娘说,“我也可以很善良。我本来就善良。”
    伏羲幽幽说:“人家信不信呢?”
    “哼,不理你了。”女娲娘娘起身,说,“不周山下竟然如此不简单,值得我去走一趟。兄长,你说我要是相助后土,成全轮回补全的大势,又会如何?”
    伏羲说:“女娲,通天师兄不在,你不能总是抢夺小辈的机缘。”
    “我看他这回很难证道。”女娲娘娘计算说,“后面有冥河一等追着,前面有元始天尊堵着,旁边还有西方二圣虎视眈眈,通天师兄又不在,他面临简直是一条绝路。我拿了他的机缘,不是害他,是救他。”
    伏羲叹说:“你道理真多。”
    “有理就行。”时不我待,女娲娘娘走出去,倏忽一闪,出现在不周山下。火焰中玉手一挥,她将那朵紫莲抓在手中,笑说,“这朵花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交给我来照看,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
    桑天子瞪大眼睛。她就这么出现,把他快到手的紫莲摘走,这也太冒昧,太没有礼貌了。他说:“娘娘,你能不能做点好事?”
    “我这是在救你性命。”女娲娘娘也不气恼,取出一道符纸递给桑天子,说,“此物你拿好,待你们穷途末路之际,用大日金焰引燃此符,可以救你们一命。”
    桑天子看那道符,上有阴阳八卦痕迹,不知有何威力。但圣人说能救命,想必对抗圣人之下的准圣,不在话下。
    好吧,反正也拿她没办法。
    桑天子只好接过,“多谢娘娘。”
    女娲娘娘笑问:“你说,我善良吗?”
    这问题,问得有点草率。
    桑天子瞪大眼,回道:“善良。”
    女娲娘娘说:“下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平和一点。我不喜欢听到谎言。”
    说完她一脚踏破那山,倏尔不见踪迹。
    桑天子一声轻叹,心想,你要是不喜欢听到谎言,你就别问。但对待圣人,他的确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只能逆来顺受。
    山已碎,他大手一挥,尽数收入掌中,不假思索地炼入身体。
    然而这里的道并不适合融合,那些番天印的碎片,在他身体里绽放着玄光,轰隆隆地破碎着他。而他的再生之力,汇聚着他。很好,他想,正好回去不周山下,完全吸收这股力量,顺便让准圣们知道他的厉害。
    他收起天离火神鞭,重新入水,驾驭水神戟,突突突来到不周山下。
    果然不出所料,冥河老祖那帮子准圣,因怀疑桑天子拿着水神戟跑了,而对无当圣母跃跃欲试。无当圣母躲在无人战车后面,根本不怕。就算冥河老祖有办法拆掉无人战车,她也不惧,拆多少,她就再取出多少。生产力太强,就是任性。
    反倒是桑天子的忽然出现,让她震惊不已,说:“你怎么回来了?”
    桑天子扫视疑惑的准圣,不等他们有所质疑,便倒打一耙,说道:“好啊你们,我在外面拼死拼活,都是为了大家能出去,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一个个,竟然威逼我师姐,我视诸位为前辈,可是天理何在?”
    鲲鹏老祖说:“别装了。你小子要是能出去,你能回来?”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刚才要是能出去,他肯定不会再跑回来。
    桑天子不必回答鲲鹏,他身上的道痕已经回答了。盘古脊柱所化的不周山,不周山炼制的番天印,正往他的身体里融。道境汹涌,显化出无尽大山的模样,让所有目视它的神灵不敢抬头。这是洪荒最伟大的力量,这是盘古的力量。
    “番天印。”燃灯古佛挑明了。
    桑天子却否认道:“什么番天印,你看错了。”
    孙悟空说:“我认得那山,你已经出去过了,你取了那山,和山中的宝物。”
    这本来是准提圣人让他取的。
    可他没能守在那里。
    以至于当机会来临,他却错过了。
    桑天子说:“你们不要瞎猜,这就是不周山下的一块普通的石头。反正诸位知道,我们截教弟子不是背后伤人的小人,我知道诸位都想证道,都想跟我争那机缘,就算不敌,就算最后失败,我也不会行背后中伤之举。我也请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师姐品性高洁,岂是尔等所说之人。”
    是吗,无当圣母无语,还不解。
    不是说好了要依计行事吗?
    冥河老祖拿得起放得下,说:“你这小子,前后算计本座,还骂本座,胆子确实很大。但今日你既然回来,就是本座揣度错了,本座愿意向无当圣母赔个不是。”
    无当圣母毕竟有心思,只是没能实现,受了冥河老祖一礼,说:“道友客气了,若是易地处之,我也不会好多少。”
    镇元子也行一礼,说:“告罪。”
    无当圣母回礼道:“客气了。”
    鲲鹏老祖仍旧不信,说:“桑天子,本座虽不信你有这好心,但无当圣母纯善,误解了她,本座愿意赔个不是。无当圣母,告罪。”
    无当圣母不客气地回道:“哼,不敢当。”刚才,就是鲲鹏闹得凶,骂的凶。
    如来、燃灯和孙悟空等人也纷纷赔罪,无当圣母一一回礼。
    到这时无当圣母还是不确定,为什么桑天子要回来。但她心中有了个猜测,可能桑天子回来,是为了融合番天印,等融合完,他还会离开。所以,她暗自守候,随时准备出手,保护自己,或者给别的准圣来一次集火。
    在这里的环境的帮助下,没用多久,桑天子便将番天印大概炼化为己有,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感受到水里强烈的变化,他唯恐大家看出来,不再等候,没等全部炼化完,便拉着无当圣母一跃入水,连那些无人战车都没收拾。
    这可把冥河老祖一等吓坏了,纷纷追上去,可在这个环境,他们哪里追得上。
    桑天子三步并做两步,溜了。
    无当圣母说:“我就知道你没想好事。”
    果然,他有很惊艳的主意。
    但桑天子无奈地耸耸肩,说:“师姐,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复杂。如何我不把水神戟放回去,那么很快,这里就会崩溃,到时候他们必能出去。如果把我水神戟放回去了,他们立马就能出去。我也估算过,就算在这里,我也没有办法杀掉他们哪一个,所以,我只好把他们放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原来是这样。无当圣母哼了一声,说:“气运二字,一点不骗人。”
    桑天子说:“不过我已经做了安排,我的本体已经离开,去往女儿国。那里有阴阳泉,或许能助我四象化阴阳。”
    无当圣母说:“你的四象还不稳固,现在就去女儿国,太急了吧。”
    桑天子说:“如果我真是被选中的,那就能修成,如果我不是被选中的,我现在喝口水都有可能被呛死。所以若不成,就老老实实回家造机器去。”
    无当圣母被逗笑,说:“你倒是看得开。好吧,你既然有了决定……”
    她总觉得这样安排,太便宜底下那些准圣。他们可都是来使坏的。
    桑天子说:“我先送你出去,不用等我,直接去女儿国即可。等把他们送出去了,我会通过盘古殿离开这里。”
    “好。可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说呗。”桑天子说。
    “之前后土娘娘说,这里的东西不能乱动,你现在算不算乱动?”
    桑天子笑说:“后土娘娘说:‘无论去盘古殿,还是不周山下,凡不是主动落到你手上的东西,你只准看,不准取,万万不可强求。’你听听这话,再仔细想想,这水神戟是我取的,还是落到我手里的?这分明就是燃灯古佛双手捧着,送到我手里的,这怎么能算我取走的?所以,这完全符合娘娘所说。”
    “嗯?”无当圣母说,“这话还能这么解释,娘娘知道么?”
    “有个理由就够了。大不了以后再还回来。”桑天子不再多说,以水神戟御使水之道,开辟道路,送无当圣母出去。
    出去后,无当圣母也不停留,立刻远走高飞。
    而桑天子又等了一刻,才将水神戟放在原位上,水之道蔓延开,定此地之水。
    因为他带着无当圣母“逃走”,对他大肆抨击的准圣们,再次看到他释放的好意。一个个急急忙忙地顺水而出,逃窜了出去。
    到了外面,有的羞耻脸红,有的感恩佩服,有的仍旧怀疑。
    如镇元子,为误解桑天子反倒非常不好意思,对几位准圣拱手行礼,说道:“贫道心境混乱,不是证道的好时机,现在就回五庄观清修。告辞!”
    如冥河老祖,佩服道:“我等毕竟来者不善,他能想出这个法子,既不伤害我等,也不让我等有机会伤害他,的确聪慧。他若当真证道,本座服气。他日就算与之相争,本座也会先跟他喝上三杯。诸位,告辞。”
    如鲲鹏老祖,那是压根不信,说:“此事必有蹊跷,必有阴谋。”
    至于如来一等,也各自回去。
    谁都没有在这傻等——他们不觉得在这里能等到桑天子,也相信就算在这等到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回去养精蓄锐,他日再战。
    回去的一路,如来佛祖法眼遍查三界。而孙悟空不服气,去了地府找谛听。
    说起地府,女娲娘娘也在那里。
    女娲娘娘取走了桑天子“把握不住”的轮回紫莲,炼化后,与后土娘娘相商补全轮回之事。
    女娲娘娘说:“如今地仙界变化很大,已经和人间界没什么区别,地仙界重立势在必行。我意,这棵轮回紫莲化入轮回后,应与将来的地仙界相连,由你我共同掌控。如何?”
    这样一来,女娲娘娘便可以通过轮回紫莲掌控一部分轮回——也就是将来的地仙界的那部分。这对她的谋划有好处。
    “如你所愿。”后土娘娘温和地答应了。
    因为后土娘娘根本不在乎,既不在乎谁掌控了地仙界,也不在乎女娲娘娘手眼通天。
    她只在乎轮回紫莲化入了轮回。
    只要轮回紫莲在轮回隧道,她的实力就会增强,只要她的实力足够,该是她的,都跑不掉。
    至于别的,都让出去又何妨。
    女娲娘娘倒很意外,她本想跟后土讨价还价一番,她的底线是,掌控将来的地仙界的人道和天神道,没想到却得到了全部。
    她下意识地喜欢上了后土娘娘。
    她暗道,这个后土,就算当年是仇敌,也让人无法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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