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室的钟延，脸色很不好。
    昨晚到学琳家门，发现她居然不在！
    发短信短信不回，打电话电话不接，哪能这样子？
    今天一大早看到学琳喜笑颜开来上班，更气了。
    关键是，他发现今天她的衣品变好了。
    不，应该说这段时间的衣品都变好了。
    本来这也不是件坏事。但是，一想到她注重外表却不是因为自己，心里的火苗噌噌往上冒。
    还真想和他撇清是吗？想得美！
    怎么才能回到从前呢？
    钟延哀叹一声。
    钟延想到了什么，坐直，一个电话吩咐下去......
    这么一吩咐，把学琳吩咐到了工地去。
    此时的学琳，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所以。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搞什么竣工仪式？
    横幅高挂，总负责人慷慨激昂极力吹捧、歌颂钟延的丰功伟绩。
    台上的钟延在一群小领导中间，稳如泰山。
    仪式就仪式了，为什么把她这种小员工也拉上？
    这个跟她有什么关系？
    学琳瞄了一下钟延，恰巧钟延也看向她那边。
    两人对视，学琳马上转移视线。
    不管钟延搞什么鬼，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要紧。
    钟延向学琳招手：“茶。”
    学琳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奉上。
    给钟延端茶倒水跑跑腿，就是她今天的工作。
    钟延喝了一口，把杯子递给学琳。
    学琳接过，放好。
    “来过这种地方吗？”钟延看着学琳，“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
    “以前见到过，也路过。但是没有进去过。”
    “为什么？”钟延看了周围，施工现场，再怎么收拾，也比不上外面干净整洁，“因为脏？”
    “不是。”学琳摇头，“这种地方太危险，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进来的好，何况还没有安全帽。而且，一般正规一点的，作业时是不许外人靠近的，出了事情就不好了。”
    所以上次她只是在外围站着。
    “你知道的挺多。”
    钟延看向不远处，沉思。
    那里，学琳曾在那边哭过。
    今天带她过来，就是要弄清楚那天之后她的态度为什变化那么大。
    她有心结。
    而那天，正是触发心结的点。
    也许，只要解开了，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学琳正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底下一个身影。
    从众多衣着统一的农民工中，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对着他笑，很温柔的笑。没有惊慌，一片平静。
    学琳是平静了，但是那个人就没有她那么平静。
    见学琳看到了他，他急忙别过脸。不再看向台上，一步一退，步步退，一直退到人群后面。然后，匆匆跑开。
    看到他别过脸的瞬间，学琳笑容僵固。
    看到他一步一后退，学琳知道他想躲着她。
    于是学琳不动声色也跟着退到台边，趁人不注意，追了上去。
    学琳自以为不动声色，其实钟延全看在了眼里。
    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
    他没有阻止。
    脚步一抬，也跟了上去。
    那日，她为谁而哭？
    为他吗？
    因为他，所以学琳才冷落自己，要提分手吗？
    事情总要有了结，终要有个了结的。
    另一边，学琳追到一处停下，看着前面疾走的那人，哽咽大声喊道：“你不要我了吗？”
    前面的人一顿，紧握拳头，继续走开。
    不知为什么，学琳感到很委屈，眼泪吧嗒掉下：“不要走！回头看看我！哥哥！”
    终于，前面的人，学琳的大哥，停了下来。
    “哥哥。”学琳慢慢走近，“为什要躲我？不要躲我。”
    “你......认错人了。”
    声音哽咽，伴有一丝颤抖。
    “怎么会认错？”
    学琳走到旭林面前。
    旭林低头，不敢看学琳。
    “我的大哥。”学琳牵起了他的手，一句一顿，铿锵有力，“顶天立地。怎么会认错？”
    “我......我给你丢脸了。”旭林说道，“我没想过你会来这里。”
    旭林看着自己的工服，一身灰尘泥土。再看学琳的衣服，一身白领模样。
    两下一对比，愧疚更深。
    “我这样子，给你丢脸了。”
    学琳安慰道：“说什么丢不丢脸的？做什么工作不是做？没偷没抢的，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旭林担忧：“要是让人知道了，会被笑话。”
    “笑话什么？笑话你有这么一个傻妹妹，穿着不合场合的衣服在工地上到处走？要真这样，大哥你要体谅了。我总不能回去换个衣服再回来吧？或者你把身上的衣服给我穿穿我就合群了。”
    说着学琳就要上手脱他的衣服。
    “看你。没个大人样。”旭林拍掉了学琳乱动的手。
    这丫头，安慰人挺有一套。
    看到旭林舒展眉头，学琳也很开心。
    旭林看到学琳穿着带跟鞋，怕她累着，于是带着她到一旁，用手掸了掸灰，再用衣服擦一遍，把地弄干净了拉着学琳坐下。
    自己在学琳身旁随便一坐，管他脏不脏呢。
    自己脏没关系，自家妹妹不能脏着。
    “对不起。”旭林想想还是觉得抱歉。
    “怎么又说对不起了？不是好好的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了？”
    “嗯。”学琳回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也就前几天。”
    “难怪。”旭林笑了。
    “嗯？”
    “难怪你在这里见了我还这么淡定。只有我不知道怎么办。”
    “不管哥哥在哪里，做的什么工作，都是我哥哥。”
    “呵呵。”
    大哥是个憨厚老实的。知道学琳在夸他，他不好意思了。
    他不好意思时，看起来更憨了。
    “你这样跑出来，你老板会说吗？”
    学琳反问道：“你这样跑出来，你老板会说吗？”
    “我没关系。都是底下站的，多一个少一个看不出来。”旭林看向学琳说道，“倒是你。还没结束呢，就这样跑出来了，回去以后你老板不会骂你吗？”
    “我不敬业，擅离岗位，骂我也是该的。”
    “那你快回去，不然骂得更凶。”旭林催促学琳回去。
    “我再坐一会儿。”
    “那边有的是座。快回去。”旭林拉着学琳起身。
    学琳看着旭林说道：“我起不来。”
    旭林一副看穿的表情：“你是不是懒？”
    “是。呵呵。”学琳傻笑。
    “走走，去工作。”
    学琳终于被拉了起来。
    起来是起来了，学琳没动。
    见她不走，旭林问道：“怎么不走了？”
    “走。”
    然后，学琳一瘸一拐慢慢走。
    “你怎么了？右脚怎么了？”
    “刚刚追得太急，地上石子又多，没注意，就崴着了。”
    “崴着了为什么不跟我说？”旭林摁住她坐下，伸手就要脱下她的鞋子，“我看看。”
    学琳止住：“不用看的。也不是多大的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别动。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这种事可大可小。”
    旭林把学琳的鞋子脱下，看到学琳的脚脖子红红的，还有点肿。
    旭林戳了一下：“疼吗？”
    “嗷！”学琳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不戳还好，一戳就疼了。”
    “你等等，我给你找药。”
    说着旭林就跑去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其中一间小房子。
    那些房子，是给工人临时住的，条件简陋。
    不一会儿，旭林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瓶什么东西。
    学琳看着旭林走过来，又看着他的宿舍，看着看着，学琳的心，疼了。
    旭林走到学琳身边：“这是药酒，专治跌打损伤，很灵的。给你涂涂。”
    旭林蹲下，打开瓶塞，倒一点在手里，边搓边说道：“涂的时候要用一点力更有效。待会儿会有点疼，忍忍啊。”
    停了一下，又说道：“要是太疼了说一声，我再轻点，忍不住了就哼哼。”
    “嗯。”学琳很乖巧。
    学琳任由他涂抹。
    涂的时候，很疼。但是，从头到尾，学琳没有哼过半句。
    结束的时候，旭林蹲下，背侧对着学琳。
    学琳盯着他的背出了神。
    这个背......她多久没被背过了？
    自从......有了妹妹的时候吗？
    旭林没有注意到学琳的表情，一边扭紧瓶塞一边夸道：“二丫长大了，坚强了。”
    学琳听了，笑了。
    是啊，要坚强啊。
    小孩子都不要背了，何况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背？矫情。
    旭林看着学琳说道：“现在好点了吗？”
    学琳动了一下，没那么疼了：“好多了。过一会儿应该能走了。”
    “你住的地方有药酒吗？没有的话，这个给你。”旭林把药酒给了学琳。
    学琳摇头：“你留着吧。我那还有。”
    前前段时间跳窗脚扭伤的那次，还剩有不少药酒。
    旭林坚持：“这个你也拿着吧。很灵的。”
    学琳没有拿。
    想到旭林住得简陋，说道：“哥哥，搬过来和我住吧。”
    学琳想尽自己的能力，让大哥过得好一点。
    “工友都一起住的。”
    他和工友们住也可以的，住得惯。
    “和我一起住吧。我那还有一间房子。两个人，住得下。离这也不远。”
    “这......不好吧？”旭林犹豫了。
    “哥哥，一家人住一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其他人也没有说出去住的，就我出去的话......”
    “一家人都不能住在一起吗？那么近......”学琳失落，“真想找你老板谈谈。”
    “小陈，你怎么在这啊？”
    听到声音，学琳和旭林两人转头，看到一个笑容满面的人走过来。
    他负责此处施工的，姓李，底下人叫他李工。
    “我老板来了。”
    旭林拉着学琳，两人站起来。
    学琳说道：“我老板也来了。”
    钟延就跟在那人后面，神态悠闲地走过来。
    待两人走近，学琳和旭林齐声说道：“老板好。”
    “好好。”李工点头回应。
    他看到了学琳，问道：“这位是？”
    学琳回道：“我是......”
    “一个小妹妹！”旭林抢先回道，“路过，刚巧在这遇到的。就、就聊了几句。”
    说完后不敢看学琳。
    他不敢说真话。他想给妹妹留个体面。
    “哥哥。”学琳看着大哥，不可置信。
    这声哥哥，说得极小声。
    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她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李工说道：“这样啊。我以为你们认识呢。我还以为你小子好福气呢。”
    “呵呵。”旭林不会说话，只能呵呵了。
    李工打量他们，说道：“别说，你们眉眼挺像啊。”
    又看向钟延，讨好道：“老板，您看像不像？”
    钟延是学琳的老板，也是她大哥老板的老板。
    “是吗？”
    钟延看着他们，感觉挺像的。
    但由于旭林脸上有灰，不知道他本来的样子，只觉得眉眼轮廓大体一样。
    “能不像吗？”学琳小声嘀咕。
    一母同胞，长得像不很正常吗？
    旭林说道：“是、是吗？可能因为我长得普通，看起来跟谁都有点像。”
    学琳已经不想说话了。
    钟延看着学琳，感觉到她的伤心，对学琳说道：“过来。”
    学琳看了旭林一眼，旭林没说话。
    收回视线，学琳慢慢走到钟延身边。
    钟延问学琳：“你们认识？”
    学琳刚想点头，就听到旭林吼了一句：“不.....太认识。”
    学琳看着自家哥哥，气鼓鼓的。
    李工看气氛不对，说道：“老板，这小子干活挺利索的。不知道为什么搁着偷懒来了。”
    然后对旭林说道：“还杵在这干嘛？还不去干活？”
    只希望老板不要注意到这小子。
    被老板注意到，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旭林刚想离开，就听到学琳说道：“等等。”
    三个大男人同时看向学琳。
    旭林紧张，李工惊慌，钟延玩味。
    “还有什么事吗？”李工为旭林捏了一把汗。
    不会是这小子唐突了人家小姑娘了吧？
    学琳不管他们什么表情，直白说道：“我想问一下，这里的工人，能出去外面住吗？”
    李工说道：“一般都是一起住的。比较方便嘛。”
    “不能吗？”
    “这个......倒没有相关规定。大家约定俗成。”
    学琳继续问道：“要是出去住，会怎样？”
    “只要不影响工作，想搬出去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李工说道，“不过，在这里免费提供吃住，出去外面的话要花钱租房子，要花一笔不少的钱。他们宁愿苦点，也不会愿意出去的，能省则省。小姑娘，你还年轻，可能不知道钱对他们说多重要。”
    学琳定定看着旭林。
    李工也是个老江湖了，问学琳道：“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对这小子有什么想法？
    学琳指着旭林回道：“我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