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钟延和学琳并排坐在后座。学琳看着窗外，面无表情。钟延看她闷闷不乐，放下手中的杂志，伸手揽住学琳。
    学琳的视线收回，看着钟延好一会儿才说道：“老板，不能抱的。”
    “我就抱了，怎么了？”
    学琳挣脱，稍微挪开一点：“以后，你我保持点距离吧。”
    顿了顿，看向窗外说道，“这样挺好。”
    钟延贴上去抱着学琳说道：“不好。我不愿意。”
    “放手。”
    “不要。”
    学琳分开钟延的手：“老板，放手。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职场性骚扰。传出去不好。”
    钟延看着学琳，说道：“学琳，别这样。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学琳沉默。
    钟延想起来刚刚的场景，问道：“刚刚那人.....”
    “我想静静。”学琳说道，“可以吗？”
    “好。”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看到学琳没朝气，所有的疑问都憋下了。
    过了一会儿，学琳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很丢人吗？”
    像是问钟延，也像是问自己。
    钟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问他，不过还是回道：“不丢人。”
    学琳看着钟延，没想到他会回答。
    “老板。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钟延温柔笑道：“怎么会？”
    “从来没有吗？”
    “从来没有。”
    钟延想了一下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她有时候行事会出他意料之外，但不算出格。即使出格，也没什么。
    “我能带出去见人吗？”
    “当然。”
    “我没给人丢脸、能带出去见人......”学琳想起了旭林刚刚在人前的态度，低声说道，“那为什么......不敢认我呢？”
    “为什么？我也想问。”钟延想起了刚刚人前学琳拒绝了他的牵手，自我安慰道，“可能......没准备好，需要时间吧。”
    “时间？”学琳苦笑，“我都不介意。承认了又能怎样？”
    “学琳。”
    “嗯？”
    “和我在一起，我......给你丢人吗？”
    “怎么这么说？”
    钟延反问道：“我给你丢脸了？”
    学琳摇头：“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你不敢认我呢？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多希望刚刚你不要退缩。”
    他都不介意，承认了又能怎样？
    “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
    “会过去的。”
    钟延轻笑：“怎么可能过得去？”
    “老板，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找我？”学琳看着钟延说道，“为什么找上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才不相信你是因为喜欢。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才会抓着我不放。你说，我是不是得罪过你了，所以找我报仇来了，对不对？”
    “就不能想着是因为你的个人魅力吗？”
    学琳笑了：“真当我傻？什么魅力？都是骗人的。说开了吧，你接近我，为什么？”
    “因为你。”
    “我还真得罪你了？”
    “认识你，靠近你，喜欢你，想要你。”
    “要求好高。”
    “我只想要你一个人而已。怎么高了？”
    学琳说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给不起。”
    感情的事，她给不起。
    “我会等你。”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会嫁外地的？不要等了，没用的。”学琳说道，“我会回家，在家乡找一份工作，嫁一个老实本分的同乡，生儿育女。我这人懒，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能不出远门就不出远门。一直安静地平凡地生活，直到老死。所以，不要再等了，没用的。我的人生规划，没有你。不过还是谢谢你，给我这一段经历。”
    “既然感谢，不能只是说说而已。至少付出行动表示表示。”
    钟延心想：没关系，他的人生规划有她就行了。
    “有钱人就是抠，这种时候还要分手费。要多少？事先说明，多了给不起。”
    “我是这意思吗？再说了，给不起分手费就别整天说分啊。我身价很高的。”
    “我只有那么一丢丢钱。咱再商量一下，降降价？”
    “还讨价还价？你以为是买猪肉啊？不降！”
    “你这身价，我哪给得起？卖了我也不能够啊。好歹给我留条活路啊。”
    “知道就好。还敢随便说分手吗？”
    “还是分了吧。比起钱，我后半生更重要。”
    “我后半生就不重要吗？”
    “都重要。但是，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会过得很好的，要相信你自己。”
    “好，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是吗？”
    说着钟延把学琳扯进怀里紧紧圈住。
    “你干嘛？”
    学琳在钟延怀里动弹不得。
    “掌握我自己的命运。”
    “你握你的，勒我干嘛？”
    钟延低头看她：“你就是我的命运。”
    学琳被他深情款款的表情逗笑了。
    “你笑什么？不许笑。”
    学琳收起笑容：“不好意思，控制不住。”
    然后戳了戳钟延的胸膛，说道，“手松松。”
    “不松。”
    “这样不好，影响市.....车容。”
    “没关系。我的车。”
    “再不松，我要生气了。”
    钟延松开，不想她生气。
    钟延一松手，学琳就坐得笔直端正，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表情怎么这么严肃？”
    “我在想，我是不是变坏了？”
    “怎么变坏了？”
    “感觉我是个渣女。”
    他们现在这样子，算什么事啊？对他太磨磨唧唧拖泥带水了。一开始她就该快刀斩乱麻......不......就该扼杀小萌芽。她不应该和钟延扯上关系才对的。有点后悔。又有点......心痛？学琳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
    钟延回道：“确实挺渣的。”
    但凡有点心，也不会三番两次说分手了。
    学琳心口闷，不想说话。
    钟延看着学琳，心想：刚刚那个，是她什么人？要不要问？问了她会说吗？会说什么？说了他们又会怎样？好纠结！要不，问一下？
    钟延让自己镇定下来：“刚刚那个......”
    这时候，学琳的手机响了。
    学琳看了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钟延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二丫，对不起。”电话里的旭林道歉。
    “不用说对不起。”学琳知道大哥为刚才的事道歉。
    “你......到家了吗？”
    “快了。”
    “哦。那就好。”
    学琳问道：“你下班了吗？”
    “刚下。”
    “吃饭了吗？”
    “在吃。”
    “吃什么？”
    “有大块肉。”
    “真好。”学琳说道，“你先吃饭吧。吃多点。我先挂了。”
    那边急声喊道：“二丫！”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我很好。能有什么事？”
    “你好像不太高兴。还在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学琳说道，“要是生气，也是生我自己的气。是我不够好，让你有顾虑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旭林说道，“是我没想明白。”
    “你打这个电话，是想通了吗？”学琳说道，“要搬过来吗？”
    “我......”
    “没关系，不急。”学琳说道，“饭好吃吗？”
    “还行，不算差。”
    “真好。”学琳叹了一口气，可怜兮兮道，“哎。我也想吃。一想到整天吃水煮面点外卖，就没胃口。一个人住，生活好单调。多希望有一个人给我做做饭扫扫地，完了和我一起看电视。看来今晚又要吃面条了。回想刚工作那会，第一次租房子，一个人住。大晚上的，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你说巧不巧，还真有小偷进来。那夜过得真是惊心动魄，直接上医院了。哦，不用担心啊，第二天就出来了。哎，其实也没什么，过去就过去了。出门在外，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我很会照顾自己的，不用担心。这几年我身强体壮的。只是，有时候想到一个人，要是生病的话没人照顾，万一严重了死了都没人知道，那可怎么办呢？每每想到这，连生病都不敢了。诶，多希望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不用担心，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这几年身体好好的，省了不少医药费呢......不，不用勉强......你想来就来，看你意愿。我没关系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嗯......好.....不用着急，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好......再见。”
    电话挂断，学琳立马收起了委屈的表情，对着手机一脸得意地笑，“看你还不答应？”
    钟延凉凉的声音响起：“男的？”
    “是啊。”
    “谁？”
    “我哥哥。”
    “亲哥？”
    “亲。”
    “骗谁呢？你哥不是回去了吗？”
    “另一个。不行啊？”
    “不管是不是亲哥，不要让他搬过来。”
    有一个男人在她身边，对钟延来说，多多少少有所不便。
    “为什么？”
    “我不同意。”
    “我乐意！”学琳和钟延呛了起来，“哎？我就要他搬，就和他一起住。”
    “你......”钟延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想得太美。不是说搬不搬随他意愿吗？过不过来还不一定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学琳洋洋得意，“他说是这么说，但是，男人嘛，女生稍微撒娇装可怜就会心软的。这些都是套路。”
    “套路？”钟延哼一声，“你怎么不套路我呢？”
    他也想被套路。
    “撒娇套路只对一般人有效。”学琳上下打量钟延，肯定道，“你？套不起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不用试我都知道。你是钢铁般的汉子，怎么可能会吃这一套？还在社会闯荡多年，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你这双看透一切的小眼神，多少套路能逃得过？我还用得着试吗？对不对？”
    “我看不看透是我的事，你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都看破了还说什么？等着被说破吗？我自找没趣啊我？”
    钟延闷声道：“也没见你对我撒过娇。”
    学琳看向钟延，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话。
    钟延问道：“有话就说。”
    “老板，你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什么意思？”
    “跟你撒娇？我找死吗？老板，你铜墙铁壁，撒娇攻不下你。”
    “说这么多，你倒是撒一个给我看啊！”
    钟延气急了。想要一个撒娇，这么难吗？
    “你好凶......涌澎湃的气势。撒娇是不行了，我看撒泼还差不多，至少气势没那么弱。”学琳看向外面，说道，“在前面把我放下。”
    钟延疑惑：“还没到呢。”
    “前面有一个大超市，我要去买东西。”
    车子在超市附近停下。
    “谢谢。我走了。”
    学琳开门下车。
    “要买很多东西吗？”
    “嗯。”
    钟延见她没有挽留的意思，试探问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可以帮你提东西。”
    “不用。我自己提就好。你回去吧。”
    学琳准备关车门。
    钟延挡住：“那，我在这等你？买完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学琳笑了：“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智障。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个大人了，真当我是小孩子要时时看护啊？瞎操心。回去吧。”
    “我明天来接你上班。晚上和我吃饭，然后送你回家。”
    学琳看着钟延，很严肃说道：“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接我或送我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坐你的车了。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论是生活还是三观，都有很大不同。你我之间，有很大的距离。这种距离，不是年龄，不是身高，而是其他的差距。这种差距，不可磨灭，无法填平。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钟延，这种话我再和你明明白白说最后一次。钟延，你很好，是我不好。祝你找到更好的。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强扭的瓜，不仅不甜，也不会是属于你的，扭了也没用。钟延，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我态度很明确，不要想着转移话题。钟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钟延了，以后我会规矩。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回去吧。”
    “你在恼我对不对？”钟延说道，“我不干涉你了，你想让你哥过来和你住，没关系的。不让我接送，也没关系的。不想和我吃饭，都没关系的。等你什么时候好了，能陪陪我了，或者想见我想和我说话了，我再来见你。好不好？”
    “对不起，结束了。”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钟延问得小心翼翼，近乎恳求，“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再见。”
    “没有回寰的余地吗？”钟延说道，“一点都没有了吗？”
    “再见。”
    学琳关上了车门。
    尽管钟延挡着不让，学琳还是关上了。
    关上门的瞬间，钟延颓然坐下。
    死寂。
    学琳走了，连同空气都被带走了，连同钟延的灵魂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只有钟延的躯壳。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关上门的瞬间，学琳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不能说。
    学琳转身，擦干眼泪，朝超市走去。
    对不起，钟延。
    还有，谢谢你，钟延。
    钟延，再见了。
    这次，真的真的彻底结束了。
    学琳边走边笑，安慰自己：生活总要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