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讨厌就讨厌吧

    白芷想起了周礼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右手字,还是用血书写的。周礼精致,他每天都要给自己编辫子的,以后他少了一只手,怎么编辫子呢?
    还想起了那日花云抱着土豆摔倒在地,那圆溜溜的土豆滚落一地的场景。听说那地全被当成杂草给挖了,羯人连沟通一下,这是粮食都不愿意,只哇哇地叫着,要他们臣服,要他们归顺。
    还有啊……
    还有那日的李月欣喜给自己送来第一支枪,还抚着肚子告诉自己她有了身孕。
    所有姑娘里白芷最心疼的就是她了,她是白芷的第一个追随者,拼了命的想要从泥潭中爬出去,一边陪男人睡觉,一边还要认字,孜孜不倦,夜夜不休。
    她一直想要变得更有用,所以承担起了造武器的责任,却又被男人欺辱。这些一次又一次的重击,都让白芷心疼又愧疚,可她还是咬咬牙挺过来了。
    她比谁都坚强勇敢,白芷觉得她就该享受幸福。
    可是梅少鸿却说她是大肚婆,为了逼问枪支制造的秘方,拖着她走了好几里……
    白芷心痛得已经麻木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为什么?”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还要问为什么?”梅少鸿都有些诧异,他开始掰着手指数,“首先你不是个官,却造武器,拥兵自重,那你就是贼匪,剿灭贼匪不是理所应当吗?”
    “再其次你是女人,还是瑛儿的王妃,你抛弃靖儿本就该杀了,你却嫁给了别的男人,还生了个孩子,那你就该诛九族的!杀了他们也不过给你们一些颜色瞧瞧!”
    “最后嘛……”
    竟是这样无聊的理由……
    白芷抻着衣袖擦干了眼泪,咬咬牙,“梅少鸿,你一定会死。”
    梅少鸿摊摊手,转头嬉笑着问孟瑛,“瑛儿,你会杀了我吗?”
    孟瑛此刻心如刀绞,梅伯阳的威压始终存在,此刻更甚,他比梅少鸿更期待孟瑛的答案。
    梅家兄弟都在不知不觉中都站起来了,如悬在头顶的利剑,只要孟瑛敢说出一个不让他们满意的答案,那他在梅家就永远失信了。
    他们将会创立自己的王朝!用梅家的血脉信仰统治天下!
    孟瑛的心终究是死了,他与芷儿,好像注定无法圆满。
    他转过身,声音哑去,“不会。”
    白芷的心也死了,他们或许曾经相爱,但以后永远也不可能了!
    她死死瞪着梅少鸿,恨自己没有凌波微步,恨自己没有四十米的大刀,恨自己没有重机枪,哪怕是一只长矛也好。
    孟靖还在哭着,不知何时,他抽抽搭搭地挪到了白芷腿边,将她紧紧抱住,他仰头哀求白芷,“母妃能不能不要杀小舅爷?求求你了!”
    孟靖看不见丹宁的屠杀,无法从只言片语中理清对错,他只看见了白芷的咄咄逼人。
    白芷被他的哭声猛然惊醒,低下头看着他哭红的大眼睛,涕泗横流,还有那缺了一颗的牙齿。
    他在求自己,亲昵地叫自己母妃。
    她曾想过无数与孩子重逢的场景,特别是在生了阿谷以后,想到一个不能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她就会有锥心之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软了,白芷在反省,她是不是实在有些不体面,过于张牙舞爪吓坏了孩子。
    但她也就只心软了一瞬。
    他还小,一点眼泪,一顿哭泣,不该左右别人的命运。
    梅伯阳终是看不过去了,他了解梅少鸿的性子,有时也会教育他行为出格,但他无法容忍别人杀了他。
    他不喜欢白芷这样的女子,张牙舞爪,与男人们同席与男人们争辩,不贤惠,不体面,不温顺,不乖巧,不是什么好女人。
    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外甥喜欢,又是靖儿的母亲,他也不好针对她。
    于是梅伯阳忍了一口气,怀着善意地出言提醒,“孩子还在这里哭闹,你这个做娘的在这里发疯算什么?闹闹就得了!明日就得开始准备大战,你再怎么也是靖儿的母亲,为天下大局计是你该做的事!得了得了!别在这闹了!都散了!”
    梅伯阳几句话,句句踩在白芷的雷点上,雷区蹦迪也不为过。
    甚至还有人开始了帮腔,“是呀,白姑娘,丹宁事小,天下为大,你不能存妇人之仁,如此短视!”
    白芷惊呆了,她歇斯底里,舍命都要求的一个公道,竟变成了泼妇骂街。
    “为天下大局计?”白芷不可置信地猛退了一步,离那抱着自己小腿的儿子远了一步,然后指着自己,“我短视?”
    “你们说这种话不觉得心虚吗?若今日受苦的是你们治下的百姓呢?若被那羯人凌虐的是你们的妻儿亲人呢?”
    “说我短视!那分明是你们的无视!轻视!蔑视!”
    他们开始指责白芷,却带着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不是这个意思,白姑娘,宁王殿下已经答应出兵平乱,你就不要再争执不休了,梅少公子到底是小世子的舅爷,你再怎么也该做好一个母亲!”
    白芷看着泪眼涟涟的孟靖,心的确很痛,但她这颗心,不能为他偏移一分。
    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是为孩子而流,为她的残忍而流,她咬着牙,声音颤抖,“做一个好母亲?总得先做个人,再做女人,再做母亲……”
    “你不是个好母亲!”孟靖听到有人替他说话,立马哭着吼了出来,有人站在他身后,他便有了底气,也开始指责白芷,“你要杀小舅爷就是坏人!我讨厌你!”
    白芷眼泪滚落,她擦去眼泪,高昂着头颅,神情决然,“讨厌就讨厌吧……”
    总不能等他长大,告诉他,他的母亲为了哄他开心,而背叛了丹宁的百姓……
    时至今日,她已是众叛亲离。
    一条路走得那么凄厉孤独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没有想过。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她好像失去了意识,脑中混沌不已,顺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藏进袖中。
    她蹲下身想要去拥抱孟靖,却被他狠狠推开。
    心痛仿佛已经成为常态,麻木到失去知觉。
    她猝不及防地朝梅少鸿奔去,将手中的簪子插进了梅少鸿的胸膛。
    拔出来再插进去,再拔出来再插进去,始终不见鲜血喷涌而出,她便更疯癫了。
    直到一双又宽又厚又大的手掌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腕,像是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又像是要将手腕折断。
    世界真是不讲道理。
    白芷看着自己的手腕在梅伯阳的手掌下,细的就像是一双筷子。
    轻易就能被折断。
    犹如那操纵着权势的一双手,能将她一掌拍死。
    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狠狠瞪着梅伯阳,“去死!”
    后来就不知怎么的,一群人拥了上来,将她架走了。
    押进了大牢,好像是以谋反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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