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现在,到你了

    李珙捂着手腕,再望向少年,已猩红了眼。
    温热的血,不断从他指缝间溢出来。
    那是他压制不住的流速。
    他甚至没看清少年是怎么出手的,也没看清是何物割伤了他,如虫蚁叮咬的痛觉,就那么一下,已将他的手腕轻轻松松地划开。
    逐渐失去知觉的手掌,还有侵袭他大脑的锐痛和寒意,都让李珙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生机正在流逝。
    明明自己做了最周密的布局……
    不仅找来吴四,还选在少年无弓箭傍身时出手。
    倘若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那也得拉上一个垫背的,必不叫这少年好过!
    如是想着,沾血的匕首被李珙换到左手上,杀机在体内疯涨,伴着一声如困兽的大吼,他再次冲了上去!
    这个少年必须死!
    ——他必须埋骨此地!
    只有他死了,自己才能霸占那辆马车!
    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对付那些上杨村的老幼妇孺!
    然而,他的冲杀,终究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那少年并非举着刀胡乱喊杀的叛军!
    他才挡开迎面扔来的菜刀,少年已趁机上前,李珙左手腕一紧,近在咫尺的,是一张无过多表情的清隽脸庞!
    “你死了。”少年薄唇轻启,吐出了三个字。
    李珙瞳孔微张,愤怒嘶吼的同时,握着匕首的左手使力,却未能挣脱少年的掣肘!
    他咬紧牙关,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
    “吴四,你是死的吗!”
    李珙的呵斥,并未为他招来帮手。
    吴四站在不远处,望着李珙与少年郎的搏杀,一时竟忘了动作。
    他忽然就明白李珙为何要与自己联手。
    这哪里是个黄口小儿!
    根本是个杀神!
    比起他与李珙毫无章法地挥砍,这杀神明显是练过的!
    年纪小又怎么样?
    没看到连李珙都拿不下对方!
    这个时候他该偷袭的,趁着少年被李珙牵制住!
    吴四手中的短斧才举起来,李珙也将少年压弯一只膝盖,他见状精神大振,高喝一声:“李三,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那厢却又出现变故!
    就在谢蕴右膝碰地的霎那,本与李珙相抵的左手收回,那把小小的手术刀,径直没入了李珙的腹肚!
    几乎未带半点犹豫,谢蕴手腕掀转,手术刀向左奋力一划!
    “噗嗤!”
    温热的血溅在她那白皙脸庞上。
    只差一秒,匕首便要扎进她的脖颈处。
    但最终,是她赢了。
    吴四看到李珙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贸然上前,握着短斧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抖。
    那少年已起身,扭头,目光平和地看向他。
    他说——
    “现在,到你了。”
    吴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的。
    彼时他的脑海里,全是少年那握着一把短刃的血手。
    其实那只是个毛都没长全的黄口小儿,只要他比李珙更小心,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拼命?
    他与那小儿无冤无仇。
    是李珙要夺人家财,不是他吴四!
    李珙被重伤,眼看就要活不成,他何必把自己也搭上!
    谢蕴目送小个子仓皇而逃,并未去追赶,对付一个李珙,已耗费她太多力气,再来一个,她不一定还能占据绝对的优势。
    李珙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如果吴四出手,必能击杀这个少年!
    可是,吴四选择了临阵脱逃!
    腹部钻心的痛楚,让李珙无法再保持跪姿,那少年并未来割下他的头颅,而是捡起地上的瓦罐,又跑去打了半罐水。
    那双沾了他鲜血的手,重新又恢复白净。
    若非亲眼目睹,谁会相信,这样一个瞧着不谙世事的少年郎,在片刻之前,剖开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腹腔。
    “你用的……不是匕首。”当那双脚从自己身旁过去,李珙终究问出了口。
    哪怕是死,他也想做个明白鬼!
    谢蕴居高临下,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李珙,不见悲悯,亦不曾得意,“那本是一把救人的刀,因为你,它变成了杀人的刀。”
    说完,抬脚绕过了李珙。
    从李珙决定举起屠刀的那刻起,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而她做的,不过是正当防卫。
    才走出五六十米,谢蕴就撞上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刘蟾的模样堪称狼狈。
    不比他那日被骑兵踹翻时好多少。
    额头一片淤青,发髻凌乱,怀中正搂着根木棍。
    走路,走得跌跌撞撞。
    当他抬头瞧见迎面而来的谢蕴,就像溺水者终于抓住浮木,当即高呼:“恩公,快救夫人!快去救夫人!”
    谢蕴如坠冰窟。
    丢下瓦罐,疾步朝来时的路而去!
    是啊……
    李珙与人来截杀她,又怎会放过那群老幼妇孺?
    ——必然是兵分两路了!
    谢蕴回到歇脚地,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哄抢的一幕。
    孩子的嚎哭,女人的哭喊,老人的哀求,阻挡不住那些侵犯。
    装载着行囊的推车倒在路旁,一哄而上的流民,正争相抢夺被褥和‘帐篷’,老人试图阻止,却被狠狠推搡倒地。
    盛粮的布袋早已被划破。
    那一颗颗菽豆,如漏网之鱼,散落在褐色土壤中。
    “啊!”孩童的尖叫,划破了天际!
    谢蕴扭头,便见阿豚已被一个流民抗在肩上。
    流民的表情,谢蕴再熟悉不过。
    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凶恶,垂涎,又迫不及待。
    她知道自己该先去找江主任,然而,看到稚童被掳掠、老人遭殴打、妇人被拖拽至一旁长草丛中,那柄手术刀,已被她握在了手上。
    然后,她攥着手术刀,穿过这嘈杂的一幕,径直朝那撕扯妇人衣裳的背影而去。
    刀刃扎进大动脉,死亡不过眨眼之间。
    一声凄嚎,也为路边正发生的一切按下暂停键。
    谢蕴将手术刀自手上那人颈间拔出,血花溅在她手背,她却恍若未觉,而是把目光投向那些一脸惶恐的流民,宣布了她的规矩:“凡掠夺孩童妇女者,杀无赦。”
    “东西!”
    有流民反应过来:“快拿东西!”
    一时间,稚童被扔回地上,妇人也重获自由。
    以杀震慑住这帮流民,谢蕴正欲去寻亲妈,一抹青色从林间而出,定睛望去,正是让她牵肠挂肚的江主任!
    一声‘妈’还没出口,她先看清了江主任手中拎着的黑棍。
    谢蕴的神情,一点点从焦灼转变为不敢置信。
    不是说好的一起用手术刀?
    为什么她妈会有电击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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