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悲怆

    这话,马六就不赞同了。
    “身无长处的是你,我可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毛三儿一盆凉水又给他泼过来:“难不成那位夫人收你做奴仆,是为了让你去种地?”
    再说,种地的那是隐户,可不算家奴。
    至于隐户和家奴,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没有人是真喜欢失去自由之身的。
    他们这些青壮,在珩阳城破后,便是不想被樊城附近的坞堡收为隐户,才选择跟了李珙。
    只是还没干出一番大事业,李珙就先嘎了。
    “若是在那位夫人族中做隐户,不见得就不能活。”
    毛三儿没接这话,管自己继续涂药,马六想得倒是美,可他们不是那些上杨村的村民,是作了恶的‘蟊贼’,待到了雒京,他们这些人极有可能被发卖,亦或是被送进京兆府的大牢。
    这一晚对魏老五而言,同样是个心情复杂的夜晚。
    如果说,他本来还抱着趁机逃走的天真想法,现如今,却是动也不敢再动。
    甚至因为除草最为卖力,还得到了一份奖赏。
    魏老五坐在火堆旁,摸着怀里那块自己才啃了两口的糕点,向其他三人宣布一个决定:“那小獠过于凶黠,又有化尸水在手,逃跑的事需得缓一缓。”
    这话,换来陈二狗的斜睨。
    至于朱贵儿与冯麻子,只顾着自己伸手烤火。
    自己的发言未得到捧哏,魏老五却依然说下去:“我知道弟兄们都不容易,但李珙已死,我等纵是有万丈豪情,也得认清形势,且再与那小獠虚与委蛇一段时日! ”
    回应他的,是陈二狗的一记白眼。
    他们这些人里,想逃跑的,自始至终就只有魏老五。
    若非魏老五一身腱子肉自己打不过他,陈二狗都想当场戳破这厮的厚脸皮!
    一边嘴上不离‘我魏老五绝不屈从于淫威’,一边听到小郎君说‘除草干劲最足的那人可得一块糕点’、便掠夺了他立功的机会。
    这会儿,跟他在这里演什么忍辱负重。
    ——我tui!
    旁人心里怎么想的,魏老五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躺下睡觉前,他又将左手伸到怀里,掐了一角糕点放嘴里,与白日那块糕点不同,他从这块糕点里吃出了肉味。
    不说他被强征去守城、没再吃过一顿饱饭,即使是在自个儿家中,也从未尝过如此香咸的肉味。
    如果阿娘能跟他逃出来就好了。
    尝一尝这味道,才不算白来世间走一遭……
    魏老五含着那点肉味儿沉沉睡去,与他拴在一起的陈二狗,却睁了一晚上的眼。
    翌日出发前,谢蕴安排六个青壮先行一步。
    ——让他们继续去前面除草。
    为防止青壮们体力不支,谢蕴没再让他们自己挖野菜,而是每两人分发一块压缩饼干。
    发的,是她最不喜欢的肉蓉口味。
    注意到陈二狗的黑眼圈,谢蕴有些讶异:“你晚上做贼去了?”
    陈二狗欲哭无泪,这魏老五睡觉打鼾放屁磨牙样样都占,自己简直是遭罪,可他又不敢说自己不想跟魏老五拴一块儿,毕竟做出这样安排的,正是面前这位生剖了李珙的小郎君。
    “小的,小的就是舍不得故土。”陈二狗挤出了一抹笑。
    人离乡贱。
    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谢蕴回眸望向上杨村的老幼妇孺,有老者从地上挖了一捧泥土,裹进一块旧布里;也有妇人叫孩子跪到地上,朝着珩阳城方向磕了一个头,拜别故土,亦拜别那些在兵祸中身故的亲人。
    作为异世客,不管是她还是江主任,或许对这个时代还缺少一份归属感,但此时此刻,谢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悲怆的情绪。
    只是这份悲怆中,又带着无法被忽略的坚韧。
    等陈二狗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谢蕴也去找江主任问物资的事。
    上杨村村民的口粮已经所剩无几。
    便是昨日,不少老人与孩童也只喝了一碗野菜汤。
    碗中的野菜寥寥无几,称得上清汤寡水。
    娘俩商量后,将粮仓的位置定在二十里之外。
    按照这几日队伍的赶路速度,大概会于正午时分‘找’到粮仓。
    将江主任送上马车,谢蕴拣起一旁的杌凳,才递给哑奴,刘蟾就晃过来:“恩公可曾发现,今日与昨日有何不同?”
    谢蕴转头,视线却没落在刘蟾身上,而是瞧向不远处的道路两旁。
    ——那里出现了更多的流民。
    昨日他们后面,只是缒着十几二十个流民,并且零零散散,到今早上,数量至少翻了一倍。
    这些流民不一定是珩阳县人,因为遭遇叛军滋扰的并非只此一县,有的甚至是从更南边逃难而来。
    有几张面孔,谢蕴还在东林郡城外见过。
    倒不是对方相貌出众。
    而是那几乎不蔽体的衣裳,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谢蕴投去目光,却未有人与她对视,那些流民正各自忙活着,有人坐在残破不堪的草席上啃硬饼,有人低头四下找着可食用的野菜,也有那皮包骨头的妇人扯开衣襟喂着孩子。
    谢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
    在他们的衬托下,上杨村的村民都算得上有排面。
    “昨日恩公驱散那群抢粮的刁民之后,这些人就跟了咱们一路。”
    谢蕴如何瞧不出来,这些人绝对是流民中的弱势群体,所以,即使察觉他们的跟随,她亦未采取任何措施。
    这些人不过是想寻求一时的庇护。
    既然她无须牺牲什么,那又何必去刻意为难?
    虽知自己有些话会开罪眼前的少年,刘蟾还是斟酌着开口:“这些流民,恐怕还想继续跟着恩公。”
    “如果他们想走这条山路,我无权阻止。”
    刘蟾点头:“那自然,只是——”
    谢蕴看出了他的顾虑:“刘翁有话不妨直言。”
    “某只是觉得,恩公不可再像照拂上杨村村民那般照拂他们。”
    当少年郎正眼朝他望来,刘蟾并未胆怯,而是继续道:“谢氏储存在山中的粮食,一旦恩公分与他们,必定助长人之贪欲,怕是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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