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什么仇什么怨

    谢蕴拎着一袋胡饼,转头望向地上的流民:“夫人仁善,赏了大家果腹之物,现在大家到边上来排队领取吧。”
    最先抬起头的,是那搂着婴孩的妇人。
    她看到少年寻了块石头坐下,小心翼翼之余,也生出一点希冀:“小郎君,这饼真的可以给我们吗?”
    “当然!”谢蕴将袋子放在了地上,“夫人说赐给你们了,必然是不会再要回去。”
    然而妇人却没上前。
    她抚着怀里孩子头顶的胎毛,依旧有所顾忌。
    其他流民,亦与她有着相同的心思。
    那草毕竟不是他们除的。
    他们不但没帮忙,还跟着蹭了一路的便宜。
    但遣人除草的少年郎不曾对这些陌生人如实相告,他们亦不敢多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是亲眼见过这少年杀人的,况且,他们还要依仗对方走出这一片山林呢。
    谢蕴先前猜到这群跟着他们的流民都是‘老实人’,但没料着他们会这么老实。
    就在阿二等人侧眸瞧来之际,谢蕴也从袋中取了几张胡饼,起身过去,一一塞给那妇人与她周遭的流民:“接下来还要在山林中十几天,现在多攒一点口粮,后头才能继续走下去。”
    妇人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瘦如柴骨的老者攥着胡饼,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敢问小郎君,此路是去往何地?”
    这是不知道目的地就跟着他们瞎走一通。
    但谢蕴心里很清楚,不是古人心大,而是他们别无选择了。
    所以,谢蕴也实话实说:“出了这片山林便是青州与徐州的交界地,老丈若想前往雒京,到时再走官道即可。”
    “那小郎君呢?”那妇人跟着问。
    她污着一张消瘦的脸,目光却是澄澈的:“小郎君可是也要去雒京?”
    这个问题,对谢蕴来说并不好回答。
    谢蕴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但这种不靠谱的答案,只会引起旁人内心的恐慌,然而她尚未回答,身后传来了男子的盘问:“你怎知这条山道的尽头是青徐两州的交界地?”
    谢蕴拿着胡饼回头,看到了阿二那双有点危险的眼眸。
    按刘蟾那意思,这条山道是世家用来搞走私的。
    寻常老百姓自然不会清楚其中玄机。
    就像没察觉到阿二的起疑,谢蕴转过身继续分饼,一边回答:“我姨父在王县令府上做管事,我们在东林郡吃了闭门羹,如若折返去樊城也怕再遇上叛贼,姨父就说,可以走这条山道试试看。”
    阿二右手离开了佩刀,神色跟着缓和,“你们不去樊城是对的,现下樊城外四处都是叛军。”
    “那些叛军可是还想攻打樊城?”陈二狗凑了过来。
    阿二瞥他一眼,本不欲理会,但看少年正任劳任怨地分饼,他还是卖了少年这个面子:“那些叛军嚷着要找什么无极丹,还逼迫郡守交出珩阳谢氏族人,依我看,那无极丹不过是他们随口捏造拿来攻城的由头!”
    “无极丹?”陈二狗被勾起了好奇心:“大人,何为无极丹?”
    阿二冷冷一笑:“我若知晓,还会在此处?”
    陈二狗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羞恼,狗腿地赔笑,然后拽着魏老五去边上。
    待少年分完胡饼,陈二狗见那些部曲都坐在地上休整、没再盯着他们,立即来到少年面前:“小郎君,你说那珩阳谢氏是不是真有无极丹?无极丹,这名字一听就是宝贝!”
    同是珩阳人,当然不能错过任何关于珩阳县的八卦!
    “那些叛军会盯上珩阳县,是不是就为了谢氏的这个无极丹?”
    陈二狗越说越觉得自个儿是遭了无妄之灾!
    无极丹编造者·谢蕴瞅陈二狗一眼,做出科学的分析:“那些叛军攻打珩阳,难道不是因为珩阳的富庶?”
    陈二狗挠着打结的乱发:“要是没无极丹,也许——”
    “没有要是,”谢蕴折叠了那只布袋,也打断他:“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无极丹。”
    魏老五浓眉微蹙:“小郎君为何如此笃定就没有无极丹?”
    谢蕴将针脚细密的棉布袋塞到怀里,挑眉反问:“那个跟你说山里有狼群的人,他会不清楚山里到底有没有狼群?”
    陈二狗:“……”
    所以——
    谢氏有无极丹,是小郎君告诉叛军的?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论阴险,还得是小郎君啊!
    魏老五反问:“那要是山里真有狼群呢?”
    谢蕴: (¬_¬)
    “一座山头那么大,那人怎知山里一定没有狼群?”就说他们村的后山,他跟着自家堂伯在里头打了那么多年猎,也不能拍着胸脯说一定没狼。
    “小郎君是在跟你说狼吗?!”陈二狗被魏老五的一根筋给蠢到了,一边忍不住提醒。
    魏老五:“不说狼,那为何要提狼?”
    陈二狗:“……”
    谢蕴:“……”
    谢蕴可不信叛军会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无极丹去攻打樊城,她当初把祸水往谢老太身上引,就是考虑到樊郡‘家大业大’,不是叛军敢招惹的。
    除非樊城还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就像那‘阿二’所说,无极丹不过是一个筏子。
    想起自己方才瞧见的那一角孝裙,又结合刘蟾的话,谢蕴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带着猜想,她回去前面的休息地。
    绕过那几棵巍峨大树,也瞧见某只招财猫正弯腰与江主任说着什么。
    ——想来是在汇报后头那波人的来历。
    “恩公回来了?”
    谢蕴顾不上与刘蟾客套,径直跪坐到江主任身旁的草地上:“我怀疑,樊城郡守可能不太好了。”
    ‘不太好’三个字,也让刘蟾率先接腔:“恩公何出此言?”
    “我看到了他的家眷披麻戴孝。”
    谢蕴稍稍坐直了身:“那些部曲形容狼狈,哪怕他们在见到流民之后迅速调整了面部神情,可是,衣衫上的血迹瞒不了人。”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
    “倘若樊城一切如常,樊城郡守为何会让家眷冒险出城绕行这条山道?”
    刘蟾听得心神不安:“除非……樊城也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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