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埋骨他乡

    “你们去看没有?北海郡军那边在焚烧尸首。”
    “他们怎么敢行此蛮狄之法?”
    “不入土厚葬就算了,怎么还聚薪焚之?”
    “那么多人,你以为葬得过来?”
    此言一出,周遭安静下来。
    良久,才有人开口:“咱们大营不是在挖坑了吗?”
    “将军讲了,到时就将所有人都埋在一起。”
    “等咱们拔营走了,你们说,会不会有野狼过来挖尸首?”
    话落,帐篷内又一阵沉默。
    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坑挖再深都得填满。
    “可从前不都这样的吗?”
    “人都死了,谁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南阳郡军那边,连尸首都不打算埋了,就堆在大营后头,他们太守没了,说是明早就要拔营回去。”
    “这么看,还不如烧了。”
    辛嵇抄手在营帐外听了会儿,才转身去中军帐,才走近就发现自家公子正站在帐门口望着不远处的滚滚浓烟。
    “先生,他们说,是北海郡军在焚烧亡者。”
    “是。”
    韩珣闻言,扭头看向先生。
    辛嵇也如实相告:“据说是那谢姓少年让焚的尸首。”
    “他——”韩珣皱眉,忍不住抿嘴:“只有蛮夷才会在死后焚烧尸首,此法对死者多有不敬,有悖伦常,若被北海郡太守知晓,怕是要处罚于他。”
    那少年敢如此焚烧上千具尸首,自然也不惧北海郡太守的责难。
    至于为何不惧——
    “公子可知北海郡太守刘恒身中流矢之事?”
    韩珣讶异,又听到辛先生说:“眼下这位刘郡守,只怕已自身难保。”
    况且,少年昨夜对付秦胡所立功劳不小。
    如今在北海郡军营中,再也无人会因其年幼而心生轻视。
    “就凭他那一手吊尸的绝活,至少在回到营陵之前,北海郡军中,太守之下,不会再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他想做的任何事。”
    说着,再次眺望浓烟,辛嵇心中生出触动——
    “孟羡一死,西凉军未抚,梁信死于非命,这天下恐怕就要乱了。”
    韩珣刚想说孟贼死了不是好事吗,辛先生就看了过来:“来日公子若在战场上再见这谢蕴谢广坤,切记,莫要与之结死仇。”
    韩珣甚少见先生露出这样郑重的神情,然而,正是年轻气盛时,不免觉得先生小瞧了自己:“若我与他战场上相遇,我必让他知道,豫州无鼠辈!”
    “还是那句话,莫结死仇。”
    韩珣蹙眉:“先生为何变得如此怯懦?”
    辛嵇却轻摇了摇头,叹息:“敢以己为饵只身引开秦胡,又敢不顾世俗伦理将千余具尸首一把火烧了,此人心性之坚毅,恐世间少有,我亦见过不少舞勺之龄的儿郎,从未有一人如此。”
    “公子若肯听我一劝,不如送些药材去北海郡军大营。”
    谢蕴收到豫州牧家傻儿子点名给自己的药材,特意请人亲兵带上了一份回礼——两条活鲫鱼。
    她倒是想把那只田鼠送出去。
    奈何一时没找着。
    营寨后头的火,烧了几个时辰才熄灭。
    翌日一早,谢蕴就叫上同营帐的九个护旗兵,请他们帮自己做一件事。
    ——将火场里的骨灰拾出来。
    至于她自个儿,还得去忙粮草的事。
    既然已经搭把手了,不好再中途撂担子。
    谢蕴是不太懂财务工作的。
    但她可以作弊。
    于是,在与出纳还有文员分配好工作任务后,谢蕴就抱着一堆竹简去了自己临时找的‘单人办公室’干活。
    不多时,被窝里就传出计算器的声音——
    “归零。”
    毕先生着实没想到,被自家使君厌弃的姑爷不仅能武,他竟还能文!
    自己一觉醒来,才想去看看粮草账册,却被随军功曹告知,半个时辰前,姑爷已将新的账册送来了。
    坐在自己营帐的矮几前,瞧着竹简上狗爬一样缺撇少捺的字,毕宜心绪搅成了一团。
    他发现——
    不说错字问题,姑爷做的账竟叫人一目了然。
    “莫非当真是天纵奇才?”
    按功曹所说,姑爷只在他那里待了一个半日,然后什么都懂了。
    这样一点就通的人才,使君怎么舍得叫他去养马的?
    就说府中大公子,也没这聪明劲。
    谢蕴做好一份古代简易版粮草消耗估算报表,也去帮彭大山他们捡骨灰,才捡小半袋,发现她岳父的幕僚来了。
    少年焚尸之事,毕宜是知道的。
    但他昨日以为少年是嫌这些尸首碍事才会付之一炬。
    这会儿,亲眼看到少年用筷子将一块小骨夹到布袋里,好奇发问:“姑爷这是——”
    “带他们一起回营陵。”
    谢蕴未隐瞒自己的用意:“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该一起回去,不能让他们就此埋骨异乡。”
    “这些骨头恐怕已分不清谁是谁。”毕宜又道。
    谢蕴:“到时就建一个公墓地。”
    营陵多的是无主山头。
    她都想好了,所有人葬一块,再搞一块石碑来刻死者姓名。
    至于买石碑还有刻字的钱,必须请她岳父友情赞助。
    毕宜望着蹲在地上继续拾骨的少年,不免为少年的大义而动容,“若前晚使君肯相信姑爷,也不至于——”
    说起昏睡中的使君,毕宜也记起另一桩要紧事。
    “姑爷,奔雷可有回营?”
    谢蕴讶异地看他:“那马没被射死?”
    她以为那匹与自己有一段孽缘的棕黑马死在秦胡大营了,昨晚上,还取出两颗方糖祭奠那臭马的亡魂。
    “没射死!”
    一提及这匹防主的马,毕宜忍不住跺脚:“使君中箭后,它将使君摔到地上就跑了!”
    谢蕴:“…………”
    这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留下此马!”
    谢蕴:(⊙?⊙)
    一听这话,愈发笃定那臭马有故意搞事的嫌疑。
    毕竟那马没少给她使绊子。
    然后,谢蕴又被告知,回营路上,那会儿她岳父清醒着,疼得冷汗直冒,还记挂着那臭马,昏迷前特意留下话——
    “若奔雷归营,就地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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