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来者不善

    宁宪与张清是不一样的。
    同样出身世家,武将一向推崇‘以武服人’,而文官呢,通常都有个叫作‘见微知着’的毛病,说白了就是心眼子多。
    谢蕴说服张清只需掏出一把Awm,到了宁令君这里,还得让对方切身体验一把‘神器’的奇特。
    “此物名为大狙。”谢蕴道:“是我逃亡路上意外所得,令君方才看的瞄准镜又叫千里眼,借此眼可狙杀敌人于两里之外。”
    千里眼。
    可射杀两里之外的人。
    只这两点,便叫宁宪的心头一紧。
    三石弓的射程也不过三五百步,两里之外是何概念?
    两千步?
    亦或更远?
    宁宪不由得望向谢蕴:“天下人若知晓你拥有此物,只怕你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
    这样一柄凶器绝不仅仅代表着死亡的威胁,在处于权力巅峰以及渴望权柄的势力眼里,它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有了此物,想刺杀什么人,再也无须近身冒险。
    还叫被刺杀者避无可避。
    宁宪自诩淡泊,眼下都忍不住想将这柄凶器好好研究一二,换做其他行事霸道之人又会如何?恐怕早就扣下谢蕴,将此等异器占为己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更何况,谢蕴还借此物杀了徐赉。
    这就是现成的罪名,都不需再额外给他罗织。
    谢蕴自然知晓宁宪的顾虑,‘大狙在手天下我有’的网络戏言,在冷兵器时代绝对是有可能变现的。
    既然她敢将东西拿出来,也就不怕它成为烫手的山芋。
    没子弹的大狙,即使被人偷走,在这个时代,能发挥的作用大概就是被当成圣物供奉起来。
    哪怕有奇才拆开大狙参透其中的奥秘,想造出子弹也非朝夕之间。
    这其中可不止横跨了两次工业革命。
    “我能用此物杀徐赉,杀鲜卑人,自然也可杀秦胡。”以为自己抛出的筹码依旧不够重,谢蕴补充道:“令君也清楚,若青州牧不增派援军,只靠城中兵卒民夫,很难守住平昌这座城,既如此,令君何不与我赌一把?”
    宁宪重新将视线定格在少年郎稚嫩的面容上,再不能因对方年幼,将其与自己家中那几个猫嫌狗厌的子侄混为一谈:“这柄名为大狙的凶器,当真是小郎君捡来的?”
    大邺人当然不能骗大邺人!
    谢蕴举起右手,一脸的郑重其事:“我向令君起誓,今日我若有半句谎话,便叫我谢氏炸了祖坟以平天怒!”
    宁宪:“……”
    倒也不必如此。
    宁宪心头那点疑虑,终因谢蕴祭出祖坟而消散。
    谢蕴又道:“我比令君以为的更惜命,营陵尚有一大家子需我养活,若遇难为之事,必是会将自身安危放在首位。”
    言外之意,出城后她不会找秦胡去硬杠。
    但凡谢蕴再年长几岁,宁宪也不至于有这番迟疑。
    然而他未亲眼得见谢蕴使用这柄异器,无法判断谢蕴当初杀徐赉是否为侥幸,如果真是误打误撞,自己贸然送谢蕴出城,等于把人送上一条绝路……
    谢蕴见宁宪迟迟不松口,正准备给对方再做做思想工作,书房外,有脚步声响起,急促,伴随着呼唤:“郎君!”
    谢蕴听出来,正是那中年管事的声音。
    她才将大狙裹回黑布,管事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宁宪问:“何事如此慌张?”
    管事往谢蕴的背影上瞟了一眼:“戍守东城门的兵卒来报,陈督军行辕已至城外,请令君即刻前往相见!”
    青州督军从事,陈煊。
    宁宪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不由得一跳,陈煊不是旁人,正是青州牧崔秀夫人的胞弟,也是被掳走的州牧公子亲舅舅。
    谢蕴不知道陈煊是何方神圣,当宁令君朝她投来一记目光,只当逐客令,非常识趣地告辞:“既然令君要见使者,我就先回驿馆。”
    她决定了——
    一出县衙她就去西城门!
    这边做不通工作,那就只能换个人磨。
    才起身,那把大狙被宁令君按住。
    “出城之事还待商榷,小郎君不如在此食些汤饼。”
    似怕谢蕴不允,宁宪又提了一句:“小郎君如今身份特殊,出城后如何行事,需请军司马过府议定,有了章程方可万事皆安。”
    这话,俨然是放她出城的信号。
    谢蕴不是那等刺头,既得到想要的结果,也配合地坐回去:“那我就在此地等着令君。”
    宁宪带着管事踏出后院,临近前衙才打破静默:“方才在书房门外,你可是还有未尽之言?”
    眼下无旁人,管事也不再藏话:“那来传信的兵卒进门之前,我正在后头巷子里喂马,瞧见一队眼生的兵马朝着城南而去,似乎,似乎……”
    宁宪自然听出他话中的顾忌:“似乎什么?”
    管事见郎君定睛看向自己,据实道:“似乎,来者不善。”
    那是一支由骑兵与步卒组成的队伍。
    来势汹汹。
    少说有五六十人。
    宁宪脚下步伐缓了下来。
    陈煊若想接手平昌县的城防,几十人是远远不够的。
    而城南——
    却是郡兵驻扎之地!
    “上回我见着这样的阵势,还是赵县尉带兵去城外缉拿盗贼。”
    管事的话音才落,前路被自家主人阻挡:“郎君?”
    宁宪自腰间扯下一枚坠子递给管事:“你不必跟随我去见陈督军,辰时末我若没归来,你就拿着我的官印带上小谢军侯去城西,命守城的将士打开城门放小谢军侯出城。”
    管事接过小小的官印,也意识到了什么:“郎君怀疑,那些兵卒是想捉拿——”
    宁宪颔首,默认了管事的猜测。
    他料想过此事必有下文,却没算到这个下文来得如此之快。
    当年平昌林氏与临淄陈氏结亲,便是将嫡女嫁与陈煊从兄的第二子。
    士大夫素来倨傲。
    大庭广众之下,长子被打,又遭索粮,林氏岂会就此罢休?
    如果林氏当真在路上与陈煊相遇,必是要向这位青州督军从事告上一状的;而陈煊,无疑有这个实力替他们做主。
    “你现在就去马厩叫赵五,让他骑马随我一并出城。”
    管事听出这个安排背后的用意,不免担忧:“陈督军可会因此事问罪郎君?”
    粮食是在城内被抢的,一顶‘城内治安不好,主官难辞其咎’的帽子要不要扣下来,全看那位陈督军的心情。
    宁宪道:“眼下尚不知全貌,不好妄下断论。”
    赵五需不需要回来报信,取决于他在陈煊的行辕见到了谁。
    宁宪离开县衙前,不忘叮嘱管事:“谢小郎君早早出现在西城,驿馆必是不会为他准备朝食,你叫灶上做一些吃食送去书房。”
    ————
    行辕:古代高级官吏暂驻之地所设的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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