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吼吼，是的，雪影前辈，是的，是的，正如您所言，确实有一对儿青年来我这儿，这个……这个……”
    内室里，蜗牛萨满一改刚才乐呵呵的语气，就连“哦吼吼”都带着紧张和严肃。
    她面前的大鼎里，开水正在沸腾，螺旋状的蒸汽喷涌而出。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水雾里缓缓旋转着，正是之前在演武场贵宾室里那个自称雪影的男子。
    “哎呀，都说了好多次了，不用这么客气！明明是我在托你办事。所以，他们确实来你这儿算命了？其中一个是人族，或者说，人族的气味浓厚，对吧？”
    雪影爽朗地声音从水泡中传了过来，蜗牛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的帘布，确认了上面的隔绝符咒仍然运行良好。
    “哦吼，是的，可惜那青年并不想让我给他算命，我也没能拿到他的信物之类的……您也说过，不是必须给他算命的，你要是需要的话，要不，我再去给他说说，给他免费算一卦？”
    蜗牛摇着触手紧张地问道，触手里夹着那一束花玲珑欢欢喜喜递给她的头发。
    “不用，不用，何必麻烦？你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的。那孩子，不想算就不用给他算了呗，我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况且，你不是已经给那小山精算过了？她的精魂里不也能看出来那孩子的情况吗？”
    “哦吼……确实如此，但那山精姑娘只是让我稍微看了看这青年的过去，之后就只是看了看她俩的缘分而已，再之后，就都是和她自己有关的事情了……”
    蜗牛摇晃着巨大的身躯，头上两根触角弯折了下来，“她的情况可并不乐观啊，我给了她一些法器，也只是能让她舒服一些，有活力一些，可还是……”
    一股蒸汽突然携着一股水柱，从大鼎的边缘直冲出来，打断了蜗牛萨满的絮絮叨叨。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何等庞大的精魂，竟然能直接冲进这位布置的术法之中。
    “琀兄！还在那边叽叽歪歪什么！快过来一起喝酒！”
    蒸汽里，一个豪迈的声音嚷道，蜗牛萨满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好像就是在河市上听见过似的。
    “就来，就来。”
    雪影用平静的声音回复道，蒸汽的影子抬手抚摸了一下大鼎，那股冲出来的蒸汽立时消散了。
    “嗯，对不起，就到这吧。他们怎样都好，人各有命，只希望我这次没有太打扰到他……”
    他低声说道，身影开始随着蒸汽一起逐渐消散。
    “哦吼吼，我是没有帮上您吗？”
    蜗牛萨满慌张地问道，她的触角激烈地摇动着。
    “啊，抱歉，当然有帮上忙，差点忘了，这是谢礼。”
    蒸汽的影子在空中最后转了一圈，一片黑色的羽毛凭空出现，飞到了蜗牛的面前，她连忙伸出两只触角稳稳接住。
    “如之前所说，我稍微改造了一下，你用来术法修炼，抑或是日后正常使用皆可，再次感谢阁下帮我这个忙。”
    水泡发出了最后的声音，随着蒸汽一起消失不见了，大鼎里的水像是镜面一样平静。
    蜗牛难以置信地看着漆黑的羽毛，翻开羽根处，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洛”字。
    她先是抽了口冷气，然后难以自禁地手舞足蹈了起来，在小小的后室里开心地转起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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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水明兄，还真的特地回我这里喝一杯。”
    轻轻合上桌台角落的水碗，被叫做雪影的男子走向了房间中央。
    一个浑身黝黑的彪形大汉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好几个空着的酒葫芦。
    他的左手在虚空中摸索着，不一会儿，又掏出来一个新的酒葫芦。
    “哈哈哈，你拿了我那么多黑羽券书，还到处乱送，我可比你守信得多，说回来喝，就回来喝！拿来吧你——咳哈，好，真好喝，你就不能在我这儿多住几个月？再帮我酿个百八十缸酒，又不会亏待你！”
    他毫不客气地咬开葫芦嘴，往旁边一吐，接着便对着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水明兄，过度饮酒伤身。不过，我确实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但还是多谢你的黑羽券书——喝这个吧，这一壶最好。”
    雪影环顾四周，似乎是觉得拖凳子过来太过麻烦，便向后扫了一下衣摆，也跟着席地坐了下来，接着弹了个响指，光华闪烁，几个葫芦堆在了两人中间。
    “哈，这还差不多！我就说你肯定还有更好喝的……不然怎么会好意思拿走我那么多券书！”
    大汉把嘴里含着的葫芦一饮而尽，接着一把抄起一个新的葫芦。
    “一根券书，就能在你这河市开十年，这下确实让水明兄破费了。”
    雪影看着眼前不住喝酒的大汉，笑着说道，他又打了个响指，几个快有人那么高的巨大葫芦出现在了大汉周围。
    “哈哈，刚才是谁说过度饮酒伤身？你这人反复无常，根本就没有个实在话！”
    大汉四下环顾了一番，顺手拍了拍其中一个葫芦，那葫芦沉甸甸得几乎没有摇晃，显然里面灌满了美酒佳酿。
    “算了，本来也只是过来看看你……你这种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这次特地来我这，能不好好招待一下？”
    大汉吐出一口酒气，缓缓说道，“怎么，年纪大了，想关心徒弟了？你这人做事啊说话啊，都太喜欢拐弯抹角！还是怎么，人类都就是如此？”
    雪影却只是回给他一个无言的微笑。
    “得得得，我才不问了，这酒我带走了啊，正好带着去跟别的兄弟打招呼，反正你也不想一起对吧。”
    大汉利索地站了起来，脚步稳健，没有一丝踉跄。
    雪影自然是跟着一同站起，接着抱拳行了一礼，“我又不喜欢见生人，能见水明兄已经是很偶然了，再次感谢。”
    “唉，你啊……保重吧。一会儿还有烟火，可以看看，我觉得挺好看的，咱们这儿的烟火就是很好看啊！”
    大汉拍了拍手，两个全副武装的侍从立刻从门口走了过来。
    “嗯……这个我来拿，这三个你来，你跟着我，还得去看看演武台总台，嗝！——不好意思，这一堆你来，直接带到看台那边去，就这么办吧。”
    他大手一挥，房间里的葫芦立刻消隐无踪了，几张符纸飘落下来，两个侍从立刻接在了手中。
    “恭喜水明兄，术法又长进了不少。”
    雪影立刻出声赞叹道。
    “别吹啦，跟你还是没法比的……琀兄，一路珍重。”
    他抱拳回了一礼，两个侍从也跟着行了一礼。
    雪影目送着他们离开房间，走向了走廊。
    “不过，你要是死了的话，起码死前把你藏酒的地方告诉我啊，作为回报，我起码会给你立个写着’琀‘字的墓碑的，哈哈哈哈！”
    大汉的笑声从走廊里传了过来，他抬手摇了摇，房门随之轰然关闭了。
    雪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疲惫的叹了口气。
    响指又响了一声，一股旋风在房间内柔和地吹来吹去，葫芦们被扫到了房间的角落。
    “其他人怎样我是不太清楚，但我确实不知道怎样才能不拐弯抹角呢……”
    他回到看台，面无表情地看着演武场内的热闹景象，语气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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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烟火的路】
    令玖玉珏没有想到的是，白绫还是被解开了，而且是当下立刻。
    他正站在帐篷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门板前。
    “玉珏，你要不然唱首歌吧。”
    门板后面，花玲珑的声音小声传了出来。
    “都说了，这门板质量很好，我什么都听不见的。”
    玖玉珏无奈地说道。
    “骗人！我声音这么小，你都能听清我在说什么！快唱！”
    她的音量骤然提高了几分，而且夹杂着一股羞怒之意。
    在寺庙的那段日子里，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里，大家！约会的时候！明明！从来！都用不上厕所的！
    而且自己变成山精后，也根本没怎么上过厕所……
    “唱，我唱还不行吗。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玖玉珏低吟浅唱起了师父喝酒时常常唱的诗歌，试图把注意力从面前的门板上转移开来。
    修道之后，吃喝拉撒睡的需求确实寡淡了许多，但现在眼前就是个可以方便的地方，而他这一晚上又确实喝了不少，自然也跟着想方便一下。
    可现在里面有个害羞的山精，自己还要在门外再唱上一会儿的样子。
    蜗牛萨满已经和他们道过别，她刚刚的表情不知为何，像是过年了一样开心，还又额外送了花玲珑一对儿小小的耳环，同时委托他俩一会儿出去时顺便把歇业的牌子给挂出去。
    “月明星稀……啊，出来了。”
    门无声地旋转开来，花玲珑表情淡然地走了出来，但是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了。
    “不准笑。你在笑什么！”她叉着腰，摇晃着脑袋，头发也随之左右摇摆。
    “嗯，我在笑，接下来可以听到姑娘的歌声了。”
    玖玉珏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闪身进到里面，关上了门。
    “不正经！”
    她啪啪啪地拍起了门板。
    “小心，我出来了。”
    玖玉珏的声音从门后面传了出来，下一秒，门就已经打开了。
    “如何？我就说吧，是不是什么都没听到？下次碰到这种情况，我先上好了。”
    玖玉珏神清气爽地说道，同时弹了弹手指，手上带着皂角味道的水珠飞到了她的脸颊上。
    “没有下次了！”
    她气鼓鼓地说道，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开始一圈又一圈地缠起了白绫。
    “嗯，缠紧一点哦，接下来人应该会很多吧。”
    玖玉珏低头看着她在白绫上画着术法和咒文，小声提议道。
    她抬起头来，歪着头看了看他，然后低下头去，调整了一番白绫的松紧，又重新打了几个结。
    ”接下来去哪里？“
    她低声问道。
    ”嗯……虽然直接过去看烟花也可以，不过你是不是还没玩够？时间上还来得及，路过想玩的店的话，就再玩一家吧？“
    玖玉珏语气充满了温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道：“不过，不要再算命了。我还没问呢，你们算了什么？”
    “嘻嘻，就随便算了几卦而已。都说过，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反复调节着白绫的绳结，又对着自己手腕上的那端端详了一番，取下脚踝上的竹筒，稍微滴了几滴露水上去。
    “好啦，走吧。”
    她把手递了过来，玖玉珏伸手握住。
    她的手冷的像是冰块一样，玖玉珏不禁看向她的脸庞。
    “别看啦，我会害羞。”
    她的脸红了红，拉着他朝帐篷口走去。
    玖玉珏检查了一番，两人确实没有忘记什么东西，便勾了勾左手，那歇业的牌子便飞到了他的手里。
    从帐篷出来后，路上的人潮已经少了许多，看来大部分来客都已经走到山前台地去等待河市的高潮环节了。
    店铺也纷纷开始收摊打烊，玖玉珏把歇业的牌子往帐篷门口一靠，帐篷上方的灯笼就灭掉了。
    “看来选择倒是并不多，咱们就边走边看吧？若是没有什么想玩的，这样悠游自在，直接去看烟火，也不错吧？”
    他扣着她的手指，如此提议道。
    “好呢！就这么办！”
    花玲珑倒是兴致丝毫不减，开心地回应道。
    然而路过的几家开着的店，都并不怎么尽如人意，尽管她一脸开心，但二人还是匆匆离开了邪火烤、深海修炼、蛇虫体验的店铺或者小摊。
    “对不起，似乎没规划好时间，耽搁太久，没让你玩得尽兴。”
    前面的店铺关的更多了，玖玉珏不禁有些沮丧。
    她稍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温言回应道：“没有的事呀，能来到这里，我已经玩得很开心了！而且刚刚都说了，直接去看烟火也不错！”
    玖玉珏歉疚地笑了笑，花玲珑却走到他的面前，捏了捏他的脸颊，接着嫣然一笑，拉着他朝前方走去。
    和你在一起的旅途，本身就是一场盛大的游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