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
    看守绿盏的是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看起来和柘荣、方多病差不多。
    绿盏被押进来的第一天，牢里就传遍了，说她是失踪十年的蚩薇圣女，现在又因为杀害神怒公获罪。
    他还被上头吩咐了，不论她说什么、问什么，都一律装作听不见，千万不能被她逃走。
    少年的眼神好奇地在绿盏身上打转。
    她盘腿坐在草席上，散发于肩，眉眼带笑，因为天门九问的试炼而瘦了不少，颇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按照常理而言，瘦到这种地步一般都不好看，却更突出了眼前这人身上那股淡泊宁静的气度。
    但少年却是知道，她是受了刑的，虽不至于断手断脚，但也绝对不好受的。
    都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了，她为何还笑得出来呢？
    还没等少年想个明白，浮光又来了。
    “这里不需要留人，你下去吧。”
    年轻人点点头，好奇地瞅了一眼绿盏，却被她抓了个正着，还笑了笑。
    他吓了一跳，带着满腹的好奇走了出去。
    “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我昨天下手还是太轻了。”
    浮光用力一甩鞭子，发出了响亮的击地声。
    “那倒不会，你该对你用鞭子的功力更有信心才是。”绿盏揶揄一笑，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禁不住小声呼痛起来，“哎哟……”
    “你闭嘴！”
    浮光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一团火焰来。
    明明是她占了上风。
    明明已经把蚩薇关进了牢里。
    但浮光却莫名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才是被玩弄的那一个呢？
    就比如说现在，她和蚩薇一站一坐，却丝毫感觉不到半点胜势。
    “说！神怒公是不是你杀的？”
    浮光定了定神，眼睛里开始闪烁着阴沉又危险的光。
    “哎……”绿盏叹了一口气，“浮光圣女呀，我都回答了多少遍了，我一醒来就看到了他和小虎子的尸体。凶手是谁，我全无头绪，唯一肯定的一点就是我没杀人。”
    “不可能！”
    浮光想也不想地否定：
    “偏殿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而且我赶到的时候，也从未看到一个人影。”
    绿盏扶住了额头，简直要被眼前这姑娘的死脑筋折服了。
    没看到人，不代表就没人了。
    她自己就至少有三五种办法，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人。
    其实，绿盏心中已经有了凶手的雏形，但她还在等。
    等李莲花来了，他俩的仇一并算，也省得打草惊蛇，让某些人跑了去。
    “唔……”绿盏随便胡诌，“不是人杀的，难不成是鬼？浮光圣女，你可不要吓我呀，我最怕鬼了。”
    她故意抖了抖身体，做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浮光立刻被激怒了，一个欺身上前，用力扭紧了绿盏的手臂：
    “我警告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之前念在你多少也算个圣女的份上，我没有下狠手。
    但如果你还是泯顽不灵，不说别的，我先废了你的一身武功，看你还敢不敢继续狂下去！”
    绿盏笑了起来，她也不介意浮光掐着她手腕那快要掐断的力度，只是晃了晃手：
    “唉，浮光圣女，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哪怕你再问千遍万遍，我还是只有这一个答案。我不可能承认没做过的事情，你不如放了我，我帮你一起查？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之前在中原可是连破几桩大案，帮了百川院的邢探不少忙呢。”
    一道强劲的内劲，猝不及防地在绿盏身边炸开，她灵活地躲避过，却仍是被炸开的碎石擦过了眼角。
    “蚩薇，今夜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浮光收回长鞭，高挑的眉峰鲜明地挂在白皙的额头上。
    她已经决定了。
    蚩薇认也好，不认也罢，神怒公走的路上有她陪伴，想必也不会孤单。
    “明天！你明天要是再不说实话，我直接送你上路。”
    牢房的门重重关上。
    绿盏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慢慢坐回地上，姿态居然还挺闲适。
    她的眼角刚刚被划破了，小股的血液正细细流下，仿佛白雪中的丛丛红梅，为苍白的脸平添几分艳色。
    绿盏随手抹了一把血，不是很疼。
    明天……
    算算时间，应该大差不差。
    她抬起头，视线尖锐，直直地望着牢房上方透进来的稀薄日光。
    太阳快要落山了。
    顺利的话……或许明天就可以把所有一切都了结。
    绿盏很轻地吐出一口气，重新靠回了墙上。
    …………
    “吁——”
    李莲花勒住了马，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经过十数日的跋涉，他终于到了苗疆，再过去数十里路，就是大襄苗寨的所在。
    李莲花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夕阳艳如残血，云层稀疏重叠，透出一股令人忐忑的不祥。
    他皱起眉，双腿用力一夹，“驾！”
    不管怎么样，还是尽快赶到才是。
    等到李莲花赶到苗寨的时候，恰好华灯初上。
    一团团火把的照耀下，需要挂在苗寨门口的白色灯笼，就显得格外醒目。
    他蹙起长眉。
    能够让整座苗寨为其默哀，挂白灯笼，这死的人身份不一般呐。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很快，苗寨门口巡逻的铁箭队发现了他的踪迹。
    李莲花拱了拱手，“在下李莲花，受蚩薇圣女的邀请而来。”
    “蚩薇圣女？！”铁箭队们的神情很是古怪。
    李莲花扫了一眼，心中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越众而出。
    “打开寨门。”柘荣冷厉吩咐，“这位李神医是圣女特别邀请来的，素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称号，还曾经成功地令两名死者死而复生。”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如果有任何问题，我全权负责。”
    铁箭队们互相看了一眼，将寨门缓缓打开。
    柘荣将绿盏的事情简短说明，带着李莲花来到了街上的一间屋子。
    屋内摆放着一座小小的棺木，坐着一位哼着童谣的女人，仿佛正在哄棺木里的人睡觉。
    “乌嫂，圣女请的神医到了。”柘荣轻声道。
    那女人抬起头，正是虎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