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盏和柘荣赶到的时候，单孤刀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看了李莲花一眼，就发问。
    悄悄躲在房内，目睹了一切的小虎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顷刻间，绿盏轻轻闭了闭眼，压抑住一瞬间的痛色。
    她太了解李莲花了。
    他一定愧疚得不得了，并且把师父去世的原因都归到自己身上。
    “多谢你小虎子，不过我想和李神医说会儿话，你先回房好吗？”绿盏问。
    不消她多说，小虎子就点点头，柘荣也跟着他离开了。
    院子里重归寂静，只有滴答滴答的雨声残响。两旁瘦而直的树矗立着，无端让人联想到了祭奠的人群。
    李莲花就坐在亭子中，目光一动不动。
    一阵寒风刮过，冷气狠狠地咬了绿盏一口，她忍住打喷嚏的冲动，缩着脖子回屋寻了一件特别厚实的披风。
    “身体热起来的话，心里也会好受些的。”
    绿盏一把展开披风，牢牢地盖住李莲花，又将自己挤进他的怀里，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总算活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刚才那雨淋得我浑身发颤。”
    她故作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幻觉般，李莲花恍惚间觉得心脏的疼痛都减轻了一些。
    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坚强。
    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够陪陪他的。
    李莲花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搂住绿盏，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脖颈处。
    绿盏的声音变得低柔：
    “说起来有些羞人，虽然我向来自负，笃定我在你心中占据了绝对的位置，但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霎那，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她的脸微微红了，声音中的柔情和热烈让人不由地生起了一种敬畏和向往。
    李莲花觉得自己好似被人从冰窖中解救出来了，不，比那还要多。
    他的耳朵也红了，无法抗拒地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你可不是自负，事实而已。但我觉得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更特别的连接，不仅仅是爱……还有信任和理解，以及……”
    “啊啊啊！我的眼睛！”
    李莲花难得的自我剖析，就这样终止在了方多病煞风景的大叫中。
    “……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李莲花闭了闭眼睛，第一次产生了杀徒的冲动。
    方多病不服气地反驳，“那是你们不注意场合！还有，绿盏你确定不挪一下位置？”
    “这个嘛……”
    绿盏咧嘴一笑，变本加厉地回搂住李莲花的脖子，还挑衅般地冲方多病挑了挑眉：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方多病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和李莲花开心就好。”
    他说完，和绿盏齐声笑了起来。
    绿盏歇了开玩笑的心思，从李莲花腿上下来，“你不是去救笛飞声了吗，他人呢？”
    方多病恢复了正色，开始解释：
    “快要到大襄苗寨的时候，无颜发现了身后有人追踪，猜测可能是角丽谯的人。阿飞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让我快马加鞭来给你们送忘川花。”
    绿盏眉心一跳，和李莲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忘川花？！
    方多病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多废话，直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
    绿盏双手接过，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一连开了两遍才打开锁头，露出了其中红白双色的珍贵药材。
    “这忘川花应该怎么服用？”方多病有些担忧。
    在他的印象中，所有解毒的药材因为药性过强，都需要添加不少性平的药材平衡一二，才可入口。
    “苗疆能找到对应的药材吗？”他又问，“熬制汤药的时间够不够？”
    自然是不够的。
    绿盏曾经询问过药魔，找到忘川花后的一应事宜。
    药魔说，为了使忘川花的药力发挥到最大，需要加入不少辅助药材，小火慢熬十二个时辰。
    但现在情况不比平日，想要仔细熬煮肯定是不行了，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绿盏的眼风刚扫过去，李莲花就苦笑着举起手：
    “别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在方多病奇异的眼神中，他一把抓过忘川花，捏着鼻子就往嘴里塞。
    看得方少爷咋舌不已：
    绕指柔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就连李莲花都无法避免。这还是没成亲呢，要是成亲了，那还得了？
    忘川花一入口，李莲花就被苦得皱起了眉。
    他根本无法细嚼，几口就咽下了肚，药汁逐渐化为一股热力，在体内横冲直撞。
    李莲花连忙盘腿，运起扬州慢，强行将紊乱的药力归拢到经脉中。
    或许是感受到了对抗之力，又或许是体内的平衡被破坏，碧茶之毒猛地沸腾起来。
    毒性仿佛一个不知餍足的饕餮猛兽，贪得无厌地游走在四肢百骸，不榨干他所有的生命力就誓不罢休。
    “唔……”
    李莲花痛得仰起头，发出一声闷哼。
    白皙的脖颈上浮现出一道道青色的脉络，仿佛一条条小蛇，暴起、消失、再度暴起……
    周而复始，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李莲花，坚持下去……”
    绿盏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的眼睑跳动了一下，连忙用另一只手反复安抚地抚摸着李莲花的背部。
    “我在你身边，我一直在你身边……”
    就在此时，刚刚有了大变化的小碧又出动了，它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一般，瞬时亮出尖利的獠牙，扑向李莲花的脖颈。
    它刚射出，绿盏伸手一探，就捏住了它的七寸：
    “小碧，你要做什么！”
    碧玉蛇吐了吐蛇信，不舒服地扭动着蛇尾，发出嘶嘶的叫声。但即使如此，它还是不死心地扭成麻花，也要去看李莲花。
    绿盏歪了歪头，忽然心有灵犀地问：
    “小碧……难道你能帮他吗？”
    碧玉蛇的嘶声顿时变响了，扭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绿盏咬着下嘴唇，仅仅犹豫了片刻便果断松开了手，“去吧。”
    方多病在一旁捏了把汗，但并没有阻止。
    得了允许，小碧立刻如离弦之箭弹射到李莲花的脖颈处，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
    李莲花揪紧了衣服，身体骤然绷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绿盏的感知里，甚至觉得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小碧才松开獠牙，歪七扭八地爬回绿盏手心。
    它委屈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大张着嘴，将瘪瘪的毒腺袋子展示出来。
    “我知道，辛苦你了。”
    绿盏感动地摸摸它光滑的身体，继而紧张地注视着李莲花的脸庞，直到他真的平静下来。
    呼……
    她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