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送他们到了机场，就分别了。
    黎倾鑫看着顾城离开的方向。这里的一切，是他噩梦的开始，也是他成长的开始。
    他应该恨上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可如今与这些关系断掉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解脱了。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是对人生的走向与人性的观点多了那么一些。
    “糖梨，与过去最好的告别就是放过自己。”唐屹悦来到他身边，把他拥在怀里沉沉道。
    黎倾鑫抬头看了一眼唐屹悦，随即又转脸望了出去。
    “原来有的时候，一个懂你的人比爱你的人还难得，更难得就是那个人除了爱你，还能爱你。”
    黎倾鑫看着窗户外的云层。
    人总得要会做梦，比如曾经没人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能坐着大鸟飞到天上，看那万里霞光，厚厚的云层翻滚着。
    商务舱里特别安静。
    黎倾鑫把头靠在靠垫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唐屹悦抓住他的手，温柔又细腻。
    “唐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空乘人员弯了弯腰问道。
    唐屹悦没有回答，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空乘人员瞬间退了下去。
    黎倾鑫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悦哥，多久落地？”
    “快了，还有一个小时。还要再睡会吗？”唐屹悦回头看了一眼黎倾鑫，低声问道。
    “你一直没睡吗？”黎倾鑫问着他。
    “眯了一会儿。”他确实只眯了一会儿，他刚才做了一份策划案。黎倾鑫现在正式公开身份，他得替他谋划好一切。
    “想吃点什么？”唐屹悦呼叫空乘人员。
    黎倾鑫也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他以前一天不吃东西，也没有饥饿感。
    天空晴朗，白云悠悠，停驻在心上。
    几个年轻人戴着墨镜站在机场出口向着里面张望着。
    “黎哥太不仗义了，居然这么诓骗我们，等会我要好好宰他一顿。”毛云云现在的脸上还是带点婴儿肥。个子长高了许多，但还是比赵光景矮了半个头。
    “云云，你都这样说了几百遍了，你哪次舍得让他出钱了？”赵光景把墨镜顶在头顶，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头说道。
    “以前那不是他……如今他可是有钱人了，我就不担心他抠门了，当然，他对我们没扣过们，只是对他自己。”毛云云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他们在这之前一直知道黎倾鑫没钱。前一次见面虽然有检测单证明身份，但那个人总是傲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他们也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也就离开了。
    如今误会解开了，大家也就迫不及待赶过来接机了。
    “云云，说实在的，你们老赵做的这个欢迎仪式，当真土得不能吐槽了。”朱磊这个高个子依旧像个柱子一样的存在，但轮廓更深邃了，带着温文尔雅，是斯文绅士的风度翩翩大叔了。
    当然不是年龄的原因，就他那骨架往那一站，那都是别人仰视的份儿。
    “磊哥，我不这样觉得啊！你看，这欢迎板上，兄弟，咱们一直在你身边。我个人觉得挺感动的。”毛云云又把眼镜带上了，他扶了扶镜框说道。
    “时间快到了，他们应该快出来了。唐哥是一起的吧？我们只欢迎黎哥，唐哥会不会觉得咱们不注重他呀？”
    “你唐哥巴不得咱们这样欢迎黎哥呢！他这千里追爱为了什么。”赵光景挑了一下眉看着朱磊。
    那个时候，他们只是看出来了，并没有懂，如今懂了，他们就很能明白那种爱而不得了，以朋友的方式陪着你，到底有多感人。
    两个人影穿梭在人群中缓缓向着出机口。一青一白出现，无疑以为是哪个明星的秀场，纷纷驻足回首，拿出手机拍照。
    黎倾鑫与唐屹悦并肩而行。
    “那边。”
    他顺着唐屹悦的目光而去。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这些小子，还真是撵都撵不走。”黎倾鑫带着鼻音，有些酸涩道。
    “人的一生，朋友不在多，有那么几个足以。”唐屹悦在他身后呢喃道。
    黎倾鑫突然跑了起来。
    “那边来了，他怎么还跑起来了！”毛云云眼圈红红的，眼泪就快要落下来了。
    朱磊看着那个青色的人影，他把眸子一直注视着那个向着他们而来的身影。
    “你们等太久了吧？”黎倾鑫在离他们只有一步距离停了下来。
    “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回来了，黎哥。”赵光景把黎倾鑫拥抱个满怀。随即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里都是开心。
    “赵哥，磊哥，云云。黎哥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黎倾鑫也有些苦涩地说道，这几年他忍着不见，只为这一刻的到来。
    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害怕，如果一个人装久了，就成真了。
    “黎哥，回来就好。但你得请我们吃饕餮大餐。”毛云云的眼泪终究没忍住，滚落下来。
    赵光景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黎倾鑫看了看旁边的朱磊，用眼神来回交流。
    朱磊看了赵光景和毛云云一眼，微微颔首。
    “以后都好好的。”朱磊率先伸出手，黎倾鑫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微微用力。
    唐屹悦看着面前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光景，眉眼含笑。
    “我们都挪了几天假，一起回去看外婆。咱们先去酒店，回头去你们家休息会，咱们就出发。”朱磊对着唐屹悦说道。
    “你们今天怎么都穿这身黑……亮眼的衣服。”黎倾鑫看着他们都是黑色风衣外套，墨镜配皮鞋，这就像是要去赶一场商业大会。
    “我出的主意。黎哥，怎么样，妥妥的仪式感，有没有？”毛云云大概是被他们宠惯了。
    “谢谢！”黎倾鑫觉得朋友之间谢谢有些不够，可要表达感激之情也唯有这两个字最深情且打动人心。
    有的人一生都是平安顺遂的，对那些背后苦难不置可否。
    还有一些人，他什么都没做，也没做什么错事，更没害过人，可为什么苦难从没放过他们。
    黎倾鑫坐在窗边，他感觉这里的天气依旧很暖。有着辣烈的阳光，行人脸上的笑意，那些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的麻花玻璃车，还有拉着一车车香蕉和苹果的，那扩音器一直喊着：“正宗重庆磁器口麻花，海南香蕉，降价了，降价了……”
    唐屹悦把头放在黎倾鑫的肩上，缓缓眯了一下。
    机场到他们约的酒店约一小时左右。
    朱磊做东。
    “朱先生，里面请！”他们一行人前后跟着服务员身后进入了单独包间。
    他们依旧吃的江湖菜。
    “黎哥，咱们以后可得经常来腐败。”毛云云吃得很满足。
    大家也都兴致勃勃，大概原因就是那个大家以为再也回不来的人，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说实话，黎哥，当时第一眼看见你，是真的不敢认，毕竟你除了眼睛和那对小虎牙，其他没有一样是相同的。那个检测单也是，我们就怕……幸好，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你还是你，只不过真的是成熟了。”
    毛云云突然说话正经起来。
    “来，干了这杯饮料，我们依旧是我们。咱们又可以一起大干一场了。”
    “你啊！”赵光景拍了拍毛云云那头蓬松的卷发，还真是没变过。
    黎倾鑫举杯与毛云云喝了一口饮料。
    他那泛白的皮肤有一层光，笑起来没有那种神秘，而是随意放松的。
    “你们是多久的事啊？”
    “我们？”毛云云突然撇嘴看了一眼赵光景。
    “我来说吧，当时因为我的原因，我一个论文失败了，戒酒消愁，然后酒后……就这样，
    黎哥，别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其实，我从很久就关注着他，只是他这个傻子，只看见你们秀恩爱了。
    正所谓一往情深，只是不知道那个最在意你的人，身在咫尺。”
    毛云云一改从前那副不知所云，有些憨呼呼的圆脸，此时脸上是害羞与崇拜互相交缠着。
    黎倾鑫看着曾经那个总是黎哥前黎哥后的毛孩子，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守护者。他没有觉得他们应该换个圈子，找个适合的人，进入婚姻，结婚生子。
    “黎哥，我们是见过家长的！”毛云云脸上带着喜云说道。
    “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幸事。恭喜你们，要永远幸福！”
    黎倾鑫满脸都是为朋友能在一起而开心，毕竟他们本就是熟悉的朋友，如今超越朋友之情，已满爱人。这是比下雨的夜晚还能看见星星更难得。
    人间的人性的弱点，险恶丑陋。黎倾鑫看得太多了，只有那些兜兜转转，一直愿意留在原地等你的人，才是最不容易。
    毛云云和赵光景一同举杯。
    唐屹悦和黎倾鑫也举杯，唯独朱磊这个大灯泡左看右看，“你们这是春花枝头闹，不管树下行只单影啊！不管怎么说，祝福你们两对，要是哪天你们其中任何一人放开另外一个人的手，我就要他好看。”
    “放心，没有那一天的。”唐屹悦淡淡道。
    ………
    饭后黎倾鑫和唐屹悦回家换了身衣裳，一黑一白。
    “磊哥，你们这是把超市准备搬去山里啊！”
    黎倾鑫看着朱磊他们三人络绎不绝地搬运这吃的穿的用的。
    他没在的三年多时间里，他的这些朋友可是把外婆家当成第三个家了。
    黎倾鑫抬头看了看瓦蓝的天空，稀薄的云朵停在上空，与家乡的白云差远了。
    可也是因为如此，他此时心里有些紧张，那是即将面对亲人的兴奋之情。
    他也准备了很多东西，不过这些都是唐屹悦帮他提前列好了清单，他从中挑了些。
    唐屹悦已经让薛怀青帮着采购了。
    “还是决定你们自己开车？”赵光景看着薛怀青已经把车从车库给他们开出来了。
    “嗯。”唐屹悦点头应到。
    一般不是特殊情况，他都愿意自己开车。
    “你们都收拾好了？”
    薛怀青把车停好，看了看朱磊他们问道。
    薛怀青拍了拍黎倾鑫，“鸦灰在车上等你。”
    黎倾鑫点头，看了一眼唐屹悦。
    他抬脚走近后座，鸦灰正百无聊奈地翻着皇帝内经。
    “你还看这个？”
    “没事也会翻一下，巩固一下知识。”
    鸦灰收拾书，放在身侧。“我要的东西带来了。”
    黎倾鑫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递给他。
    “那里现在怎么样了？”鸦灰翻看了一下，确认无误，赶紧攒在身上。
    “我们回来时，就已经在开始拆了，那里以后会建立一个大型公园，政府出钱。”
    黎倾鑫弹了弹衣服，这只是他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对某个地方讨厌的时候，连说出的字，他都觉得落了灰。
    ……
    鸦灰看了看黎倾鑫，总感觉他有些不一样了。
    “感觉你不一样了。看来一个人真的能治愈另一个人。”鸦灰侧头对着他说道。
    “你也不一样了，青哥很会照顾人，你也总算遇到了个良人。”黎倾鑫回头笑道。
    “嗯！托你的福。你也算应了当初的诺言，我们谁也不欠谁了。”鸦灰轻浅道。
    “我从没觉着我欠你什么，只是当真把你当朋友，当然是我恢复记忆后。”黎倾鑫补上了一句。
    “知道！我也该离开了。”鸦灰低声道。
    ……
    黎倾鑫的眸子缩了缩。
    “不是好好的，怎么想着要离开？”
    “你知道御魂就是你的那位心上人，我已经向李想打听了，四风那里我得去一趟。”鸦灰声音里明显有着期待。
    “应该回去见见了。那我们绿水长流，再会！”
    黎倾鑫伸出左手。鸦灰也伸出左手。
    唐屹悦冲着他们这边招了招手。
    黎倾鑫脚步生风，来到薛怀青身边。
    薛怀青看着黎倾鑫朝他鞠了一躬，“你这是做什么？”
    “他曾经救我一命，还请青哥好好待他。”
    “你个小子，你这是托孤？”薛怀青眉眼微动，继续道：“是个难得医学奇才，我会照看好的。”
    “青哥，等我们回来给你放个长假，出去玩一圈。”唐屹悦揽着黎倾鑫对着他说道。
    “好了，你们快些去吧！外婆外公都望眼欲穿了。”薛怀青替他们开了车门道。
    朱磊的车先行。
    唐屹悦随即跟上。
    坐在副驾驶的黎倾鑫摸了摸心脏处。
    “不知怎么回事？我总感觉鸦灰这次回去见四风，我就见不到他了。”
    “放心吧，有青哥在。不会有事的。”唐屹悦看了看来往的车流，右手抓着黎倾鑫的左手安慰道。
    “去外婆外公那里后，回重庆，我就陪你去国外办事。”
    “青哥放了长假，你哪还有时间陪我去了。”
    “褚乔辉可以先回重庆。奉节的蔬菜中转站已经走入了正轨，石橪一个人也能顾得过来了。”
    “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忙碌过来的。”黎倾鑫用右手拇指摩挲着唐屹悦的右手虎口处。
    “心之所向，义无反顾，所向披靡。”唐屹悦此刻有些丢了高贵，反而一脸贱兮兮的。
    黎倾鑫盯着唐屹悦看了很久，尽管他这半生颠沛流离，有这么个人一直陪在身边，护在身后，也无所畏惧了。
    ……
    一群人早早地守在了支路口。
    有下扇村的人，也有上鞍村的人。
    听说黎倾鑫回来了，大家天不亮就爬起来对着路的尽头望去。
    有些人是为了好奇，一个死了的人是如何复生的。
    有些人是真的为了迎接那个以为再也不会见了的人。
    “朱熹，你的消息可靠吗？”周五蹲在路口，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都下午两点了，怎么连个车影都没有。
    “当然可靠。这可是秀奶奶亲口说的。石橪大哥和乔辉大哥，一早就去忘川买了些肉菜。”周五从旁边的石块跳了下来说道。
    他们在这边说着，刘建军走了过来。
    “那唐总真是要带着那娃子回来了？”
    很多人都不信。
    “我就说，那孩子福大命大，怎么会说没就没。现在咱们两个村的日子可是越过越红火，这都是那孩子的功劳。”
    花婶从旁边挤了过来，似乎路口的人越来越多。连黄其新都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你们这次咋跑这么快？”黄其新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灰尘随着阳光飘飞着，像是半空撒了一层金粉。
    他们这边还在闲聊。
    “你们看，那是吗？我这眼睛不好使。”一个老人喊道。
    “是的，就是他们。”
    一群人赶紧起身让在马路两边。
    黎倾鑫看着这么多人在路边拦着。
    “他们这是做啥？”
    “糖梨，他们也同样在等你回来。”唐屹悦说完先下车。
    所有人只是围在车边，并没有靠得太近。
    朱磊他们后面也停了下来。
    全都跟着下了车。
    黎倾鑫却有些害怕了，面对唐屹悦打开了车门，他不知道先迈开哪一步。
    “唐哥，倾鑫呢？”
    朱熹来到车边，看着没有下车的黎倾鑫问道。
    “他马上下来，面对乡亲们的热情，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唐屹悦说着递了一只手给黎倾鑫，他突然有了勇气，他把手放在唐屹悦的手上，被牵了下车。
    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这……怎么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