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珏看着她一路笨拙摸进房间，三十度的天，裹着被子却冷得发抖。
脸小了，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枯燥打结。
所有的猜想都不如亲眼见到的那一刻来得触目惊心。
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毒哑了，一肚子的话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看她颤抖着下床在柜子上摸找被子，他犹豫着伸出手抱住她的肩膀，后背的脊骨卡在他胸前，才短短一个星期，他软磨硬泡给她养起来的肉只剩下一个骨架子。
宋恒珏想哭，不顾形象地大哭一顿，可是他不能。
她已经够难过了，他不能把难过带给她。
“孟旭？”杨青姮知道不可能，可是她宁愿是这个答案。
“是我。”宋恒珏小心翼翼。
“你来做什么，”杨青姮的脸冷了下来，声音淡漠得像眼前是个陌生人，转而又笑出声来，像是在炫耀，“你看见我男朋友了吗，刚才那个，是不是比你温柔多了……”
“杨青姮，我不信。”宋恒珏捂住她的嘴，她的话不会让他愤怒，只会让他悔恨，恨不得杀了自己。
上辈子他明明已经找到了院子外面，为什么他不来确认，她说得对，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蛋。
杨青姮皱眉，用力挣扎。
宋恒珏知道，她又要骂人了，妄想像以前一样把他气走，她伶牙俐齿，一向能把他气死。
他用力抱住她，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哀求：“我要死了，求求你，收留我一次吧？对我心软一次，好不好。”
“你个蠢货，你放的什么狗屁，你那张狗嘴就该毒哑了！”杨青姮最听不得他说死字，拳脚并用，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刚才他说的话塞回他嗓子里去。
宋恒珏再也不会放开她了：“真的，胃癌晚期，收留我吧，求求你了，可怜我一次，这辈子就一次。”
“蠢货，你个蠢货。”杨青姮恨不得打死他，声嘶力竭，哇一声哭了出来。
宋恒珏像是被人活生生按进水池子里，窒息，悲伤，手足无措，一遍遍给她擦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孟旭第二天过来的时候两人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杨青姮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抓着宋恒珏衣摆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宋恒珏不擅聊天，却没有让一句话落地，认认真真答每一句话，小心翼翼给她打理头发。
看见他，主动笑着打招呼：“孟医生。”
“你好，你好。”孟旭是真心替杨青姮高兴，絮絮叨叨跟他交代杨青姮的情况，让他注意饮食。
“我都记下了。”宋恒珏点头，望见梳子上的白头发，怔愣。
杨青姮怪异：“怎么了？”
宋恒珏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要哄她开心：“没有，我在想今晚给你做什么吃，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吃鱼好不好，你喜欢的。”
“嗯。”
“宋恒珏，天天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出去走走？”
宋恒珏把粉色的发圈套进她的头发，满意欣赏了一会儿，才摇头：“你想出去吗，听说南环路那边的月季开了，带你去闻闻，回来还可以在路边买点你喜欢的桂花糕。”
“我好像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杨青姮茫然道，回头抓住他的手，“宋恒珏，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后悔吗？”
她从来没有好好爱过他。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从来没有，”宋恒珏反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指，放在脸上，“我一直都很幸福，现在也很幸福。”
上辈子没有陪着她走到尽头，还能有机会弥补遗憾，他真的很满足。
笨。
杨青姮把手放到他的唇角，感受他炽热的呼吸。
“喜欢你。”
宋恒珏猛然抬头，哪里还记得什么月季，只管用力把她拥进怀里。
“妈妈，爸爸为什么哭？”杨锦乐担忧探头，扒着宋恒珏脸看，小心给他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急得眼睛也跟着红了。
杨青姮抱她到床上，掌心在宋恒珏背上安抚轻拍：“爸爸只是做噩梦了。”
这么一说，杨锦乐没了刚才的关切，叉腰露出一脸的鄙夷，跟宋恒珏往常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咦，这么大了还怕做噩梦，胆小鬼。”
杨青姮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她爹只是长大了，不是成超人了。
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净添乱，出去玩吧。”
杨锦乐不知道是随了谁的臭脾气，小手一背，哒哒哒就往外冲。
她才不是会添乱的小屁孩。
杨青姮看宋恒珏眼泪越擦越多，总也醒不过来，也是着急了：“宋恒珏，别睡了，醒醒。”
“喂，公司让你回去开会。”
看这几招都没用，一咬牙，使出绝技：“你女儿又跟人打架了。”
“谁？谁？”刚才还眼泪哗哗的男人条件反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茫然盯着周围。
“今天没打架，老实着，刚刚看你做噩梦还给你擦眼泪，贴心得嘞，”杨青姮好笑，下巴搁他肩上，好笑，“梦到哪里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锦乐都吓坏了。”
宋恒珏紧紧盯着眼前的杨青姮，确定她面色红润，没有半分病态，眼泪又止不住了，崩溃埋进她怀里：“老婆，你以后打死我我都不离开了，不要丢下我。”
“答应你答应你，”杨青姮无语，“一把年纪了，人家老来俏，你反而越来越爱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