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东宫。
    送走了苏凝月之后，沈怀玉收起脸上的温润神色。
    看着主殿前跪了几个时辰的小太监，沈怀玉走到了他面前。
    “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沈怀玉语气平和，却让小太监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双腿跪地有些失去知觉，但还是赶紧将头紧贴地面回道。
    “回太子殿下，殿下没有让奴才起来，奴才不敢起来。”
    良久，沈怀玉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真是个好奴才，今儿起，你就近前伺候。”
    小太监不敢置信，这，这就是直接升了两级，成了贴身太监了？
    “奴才多谢太子殿下，奴才多谢太子殿下！”
    沈怀玉半倚在榻上，一条腿抬起，踩在精美的软垫上，哪里有曾经半分的儒雅模样。
    再配上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更是多了几分妖冶。
    殿内伺候的众人全当做没有看到一般，曾经就听说太子殿下温润和善，是这宫里所有的主子里面最好相处的一位。
    可如今，这批被选拔进来的宫人们却是发现了有些奇怪。
    这太子殿下，和传闻中的可一点儿都不太一样。
    不仅喜怒无常，那眼神突然扫向你时，更像是淬了毒，下一秒，可能就不知道哪里做错就被处罚了。
    哪里有传闻中那般温柔。
    可沈怀玉不管这些，如今，他才是太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奴才就是奴才，为何要把他们当人看？
    苏凝月堂堂第一世家的嫡女，竟喜欢去同那群贱民一起放风筝，真是自甘下贱。
    出了宫，苏凝月心里的天秤彻底倾斜。
    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表哥。
    表哥一向仁善，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更不会让一个没有犯错的小太监跪那么久。
    以前的表哥，眼中有众生，现在的那个人，眼中只有蝼蚁。
    现在，苏凝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真正的表哥一定要平安！
    “通知小一小二，一定尽快联系那个陆十一，一旦有了线索，我要亲自去找表哥！”
    事关储君真假，于国这是国事，于血脉来说也是家事，无论是事关国家安定，还是表兄妹的情谊。
    苏凝月都不会置之不理，从哪个方面来说，找到真相，都是她这个郡主应该做的。
    “是，小姐。”
    青儿应道，她知道，小姐这是不相信如今宫里那位。
    “可是，小姐，为什么不告诉皇后娘娘呢？”青儿问道，按理来说，最了解孩子的人，应该就是母亲，既然如今东宫里那位很有可能是假的，那为何不告诉皇后娘娘这个生母呢？
    苏凝月揉了揉眉心，“不能说，很复杂……”
    那可是皇宫，全天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可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便是宫中举办宫宴，平时她们这些女眷亲属进宫拜访，那都是到了宫门口之后下车接受检查，然后一路随着领路太监进去。
    岂会让你横冲直撞地乱走？
    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耗子，都能给你盘查得清清楚楚。
    东宫闭宫几个月，突然开了宫门，又出现了一个言行完全不一样的太子沈怀玉。
    这当然不止是靠假沈怀玉一人能做到的，先不说这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就是连她这个表妹的事儿，都得记得清清楚楚。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了解，学会的。
    可到底是谁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培养一个假太子呢？
    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入住东宫，甚至不惧亲近之人的试探。
    青儿没有再问，反正以她的小脑瓜这么复杂的事儿，告诉她，她也是想不通的。
    江北。
    陈余看着手中的字条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
    废太子明明被秘密贬黜到了这里，可如今宫里传出消息，太子大病初愈，不日便重新回到朝堂了。
    另一张字条，又只回复了两个字，静待。
    陈余气的一把将纸条撕碎。
    “静待，静待，待到个什么东西！”
    来到这苦寒之地，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之前还好，自从收到消息清荷的人已经找了过来，他更是夜晚睡觉都随时担心睡梦中被清荷的人抹了脖子。
    半晌，冷静下来后，陈余不觉得冷汗直冒。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如今，别说是加官进爵了，想办法保住自己的脑袋才是首要当紧的事儿。
    陈余赶紧写了张字条又传了出去。
    洛青山小院。
    陆嬷嬷的睫毛微微颤动，阿丑惊喜之余赶紧轻轻地叫了声。
    “嬷嬷，嬷嬷……”
    陆红柳感觉自己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好黑好冷，那条路怎么都走不到边。
    阴风阵阵间，好似听到了那亡夫的声音。
    “柳儿，好好活下去，柳儿，好好活下去……”
    光照在她身上，好刺眼，刺得眼睛很难受。
    好像又听见了小宝和阿丑的声音。
    “娘亲，娘亲……”
    “嬷嬷，嬷嬷……”
    陆红柳费力地循着声音往前走去，紧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阿丑和小宝泪眼婆娑地趴在她身边，见她醒来，又哭又笑的。
    陆红柳抬手想给两个小家伙擦擦眼泪，却是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阿丑和小宝一人握住嬷嬷的一只手。
    “嬷嬷，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药来。”
    “姑娘，小宝……”死里逃生，陆红柳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看到小宝和阿丑。
    刀子刺下来的那一刻，她已经这辈子，已经是走到头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宝和阿丑。
    “娘亲……”小宝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娘亲，没事儿，不哭，不哭，还疼，吗？”
    那时候为了让小宝离开，陆红柳的那一巴掌狠下心没有留手，小宝肯定很疼吧。
    “不疼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陆恒查探了陆嬷嬷的脉搏，“没事了，好好休息就行，好在刀子没有扎到致命的经脉。”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怀玉道，“嬷嬷遭此无妄之灾，也是我考虑不周，以后，嬷嬷和小宝便住在这里，大家都有个照应，也方便。”
    有些事，他可以不争，但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揉圆搓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