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此话落下，殿中沉默了片刻，将帕子放在桌上，皇后却又再次开了口。
“或许妹妹以为，本宫只是落水，不该有如此悲观想法，但实际情况却远非如此啊。”
“娘娘恕罪，当日臣妾也只来得及送来一株紫参，便被皇上请了出去，到底是何情况，娘娘可能同臣妾说说？”
皇后的话彻底将贵妃心中的好奇勾起，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不想贵妃此话才一出口，皇后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忍不住落了下来。
“本宫的孩子，没了…”
不等贵妃再劝，皇后已然出了声。
可就是这么几个字，便让贵妃立刻浮上惊恐之色。
孩子？
皇后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也不必她再多想，皇后收拾了悲绪，再次道“莫说妹妹不知，本宫自己也不知道，是这次落水后，太医诊脉才发现的，本宫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但冬日里的池水太过寒冷，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
收到此处，皇后再不能为继，低头又哭了起来。
贵妃看着皇后的模样，心中跟着浮起一丝难掩的悲痛。
此时的皇后，同前世知道自己孩子没了时，又有何区别？
都是一样的苦命人罢了。
一时之间，贵妃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听着皇后的一声声痛哭，忍不住自己也红了眼眶。
许久，皇后终于又停下哭声，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贵妃“本宫一时失态，让妹妹见笑了。”
贵妃摆摆手，哑着嗓子道“娘娘何必如此见外，只是臣妾也不曾想到，底下还有这样的事，王佳氏只被降为贵人，真真是太过便宜她了！”
许是因为觉着与皇后同病相怜，贵妃的话中也带了一丝怒色。
皇后没有对此话多言，双手互相捏了捏，才再次道“今日请妹妹来，本宫是有一事相求…”
贵妃一听此话，满腹的愤怒与悲伤顷刻间消散。
皇后时日无多，还能有什么事要求自己？
无非便是太子的教养了。
但是这事儿自己是万万不能应下的。
莫说自己愿不愿意，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会愿意让自己来抚养太子的。
但虽然心中明白皇后的意思，贵妃还是开口道“娘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若是臣妾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果然，皇后的下一句话便验证了贵妃心中猜想“妹妹可能替本宫，照顾太子？”
贵妃神色微顿，片刻不曾犹豫的立刻道“娘娘，这事儿，怕不是咱们就能定下的，太子身份尊贵，皇上和太皇太后想必自有自己的打算，这事儿请娘娘恕臣妾不能答应。”
皇后闻言口中轻叹一声“这话本宫又岂会不曾想过，哎，妹妹说的有道理，到底太子并非本宫亲生，皇上有其他打算，也实属正常了。”
“太子虽非娘娘亲生，但自从太子养在娘娘膝下，娘娘是如何悉心照顾，后宫众人谁看不清呢？便是亲生额娘，能做到如此程度的，又有几个？娘娘又何必如此多思？”
皇后再次沉默了片刻，凄楚一笑“罢了，此事是本宫错想，妹妹不必在意了。”
“是，不知娘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耽搁妹妹的时间了，本宫没有旁的事了，你如今六宫事务繁忙，就先回去吧。”
贵妃起身瞧着皇后的落寞模样，强行压下心中那一丝不忍，屈了屈膝“是，臣妾告退。”
自从这一日请了安，午后坤宁宫便传了话出来，往后不必日日请安，每五日一次便可。
后宫众人本都以为皇后的身子好了，但此条口谕一出，不免再次让后宫众人起了疑惑。
但坤宁宫不理会旁人的探查，众妃嫔自然也不能多言什么。
这五日一请安的规矩没多久，时间便已经入了二月。
……
积雪褪去，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也开始争奇斗艳。
御花园西南角，此处培育了几株单在三月开花的九节兰。
九节兰花径修长，直直挺立，便是在这还不算暖的微风中，也不见半分弯折。
只是这时候未到，如今的九节兰只顶着数个花苞，还不曾有开花的迹象。
此刻，一道身着雪青色旗装，面上未施粉黛，头上也只插着个素银簪子的女子正弯腰站在九节兰前。
伸手朝自己轻轻扇了扇，女子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士夫气概谪仙才，座上争夸领袖来，这九节兰虽还未开花，但这淡淡的香气，倒是让人闻之欲醉呢。”
女子话音刚落，身边宫女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嗤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当初以宫女身份爬上龙床的乌答应，啧啧，这出身卑贱便也罢了，怎的还学着旁人，念起诗来了？如此做作模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话到此处，那声音又咯咯一笑“莫不是觉着自己一朝翻身做主，就能摆脱了这出身不成？”
九节兰面前的正是乌雅氏。
一听这话，乌雅氏面上顿时闪过一丝羞恼之色。
扶着竹溪起身，转首便看到一满面不屑之意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可不正是前不久才被降位的敬贵人王佳氏？
乌雅氏呼吸微微一滞，又屈膝跪下“嫔妾给敬贵人姐姐请安，姐姐万福金安。”
敬贵人嘴角一弯，勾起一丝轻蔑笑意“到底是奴婢出身，乌答应这做派，瞧着倒是还从伺候别人时候的模样，别无二致呢。”
乌雅氏心中暗恨，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仍旧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跪在地上“贵人姐姐说的是，嫔妾出身微贱，得蒙皇上开恩才能封为答应，自然是比不上姐姐的尊贵。”
敬贵人这样的人，恩宠不上不下，位分也比不得真正尊贵之人。
更因降位之事，觉着自己得了极大的屈辱，平素见了位份高于自己的人，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的。
但乌雅氏位份低微，小小答应罢了，她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不免也因此，多了几分久没有身居高位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