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闻言手中的动作彻底顿住，蹙眉思索片刻，又道“主子，当年贵妃娘娘答应，定然会让您得封嫔位，如今咱们小阿哥出生，正是请封的大好时候，贵妃娘娘应当不会食言吧？”
    德贵人摇摇头“如今这事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佟贵妃当初的承诺，想必只是为了那个孩子，这后宫之中，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谁也不能真正保证我的将来。”
    “所以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佟贵妃，实在是即便是她，也没有事事能保证的能力，所以…”
    德贵人神色间的算计之色尽显，沉默片刻又道“这几日不知皇上会不会来，若是五日内都不来，你就替我去做一盅雪梨银耳润肺饮送去乾清宫，就说是我亲自做的，让皇上也能时不时想起来永和宫。”
    竹溪闻言点点头“是，主子放心，奴婢一会儿就去安排。”
    德贵人颔了颔首“再去西偏殿告知戴常在，若是皇上来了，可要让她抓住这大好的机会，留个孩子，才能留住往后。”
    话到最后，德贵人微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气势，再不似从前为常在时，那般的瑟缩。
    ……
    慈宁宫。
    苏麻喇姑步履匆匆，顾不得旁边奴才们的搭话，推门便进了慈宁宫正殿。
    太皇太后此刻正捧着佛经默默诵念，听到推门声，疑惑抬首。
    待见到苏麻喇姑面上神色，顿时更见诧异。
    不等苏麻喇姑走近，太皇太后便蹙眉道“多少年不见你有这般急躁的时候，怎么？可是德贵人那不好？”
    苏麻喇姑闻言忙摇摇头“主子，德贵人和小阿哥都好，只是，只是…”
    不知为何，苏麻喇姑话到一半，却突然有些说不下去的意味。
    太皇太后捻动着手上的佛珠，又道“咱们主仆在一起一辈子，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苏麻喇姑这才平了平急促的呼吸，凑到太皇太后耳边，低声道“主子，六阿哥，长得同先帝幼时…极像…”
    苏麻喇姑这话说的极轻，可听在太皇太后耳中，却好似一只巨锤砸到了自己心中。
    同先帝相像？
    福临？
    太皇太后捏着佛珠的手也多了几分颤抖，却仍旧强撑着看行苏麻喇姑“果真吗？”
    苏麻喇姑嗓子动了动，却发不出一声，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家主子此生唯有二憾。
    一是年轻时，皇太极独宠海兰珠，让主子和先帝过尽了被人非议的日子。
    二便是先帝独宠孝献皇后（董鄂妃），更是为着对方英年早逝。
    虽然如今皇上孝顺，但主子心中，又哪里能忘记先帝的音容笑貌？
    ‘吧嗒’一声响起，苏麻喇姑垂首，便看到太皇太后手中那串佛珠掉落在地。
    许久，太皇太后双手猛然一握拳“此事，你应该不曾告诉任何人吧。”
    “是，奴婢不曾同任何人言。”
    太皇太后双目微闭，口中长叹一声“这大清朝并不需要一个长得同先帝相像的孩子，后宫虽大，也只有哀家与你才能记得几分福临幼时的模样，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往后不必再提。”
    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神色痛苦，自己也心疼不已，弯腰捡起地上的佛珠递回给太皇太后，又道“主子，不如奴婢让人把六阿哥带来给您瞧瞧吧？”
    太皇太后似有意动之色，但终究又是轻叹一声“罢了，人去如灯灭，又有何必须要特地去看的必要呢？不必了，往后总有见到的时候。”
    苏麻喇姑嘴巴动了动，到底再也说不出劝说之言。
    只能点了点头，见太皇太后又捧起佛经，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目中的湿润却怎么也忍不住了。
    ……
    乾清宫。
    商议朝政的大臣离去，瞧着玄烨放下笔，梁九功立刻拎着放在炉子上温着的茶上前“皇上，辛苦了一日，您用盏茶，歇歇吧？”
    玄烨应声接过，用了一口，开口道“皇祖母今日可好？”
    这是玄烨日日都要问过的话，梁九功自然早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弯了弯腰“皇上放心，太皇太后一切都好，奴才这倒是还有一桩喜事，要告诉皇上。”
    玄烨抬了抬眉“老东西，有话就说，还在朕面前卖起关子来了。”
    梁九功又弯了弯腰“皇上，永和宫的德贵人主子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皇上可要去看看？”
    玄烨目中微微一亮，立刻起身“狗奴才，这话还要问？朕自然要去瞧瞧！”
    梁九功‘哎’了一声“好嘞，奴才已经传了轿子，皇上您请。”
    玄烨从桌后走出来，大步朝外而去。
    等到轿子落在永和宫门口，天已经有些擦黑。
    梁九功的唱念声出，永和宫东西偏殿立刻一片喜气洋洋，除了后殿的郭贵人。
    盖因郭贵人知道的清楚，便是德贵人无法侍寝，这事儿也是轮不到她一个没了再孕机会的嫔妃的。
    是以郭贵人摆手拒绝了身边侍女让她出去迎接皇上的规劝，只在后殿抱着女儿，对玄烨的驾临无动于衷。
    德贵人起不得身，自然便只有戴常在出门迎接。
    特地换了一身浅粉色衣服，戴常在也不必侍女扶着，自己便匆匆出来“嫔妾请皇上安，皇上吉祥。”
    戴常在入宫以来，只侍寝过一次。
    玄烨虽然有些记不清眼前人是谁，但只见她嫔妃规制的服饰，也知道定是自己后宫之人。
    抬手让人起来，开口笑道“德贵人在殿中？”
    戴常在谢了恩，起身点头道“皇上，德姐姐暂且不能起身，特地让嫔妾出来迎一迎皇上。”
    “嗯，那边走吧，朕也瞧瞧小阿哥。”
    戴常在笑着点点头，跟在玄烨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东偏殿。
    说来也是运气好，这会儿六阿哥正醒着，德贵人抱着孩子，瞧见玄烨进来，有些不好意思道“皇上恕罪，嫔妾不能起身给请安，还请皇上莫要见怪。”
    玄烨摆摆手，走到床边坐下，只一眼便笑道“这小子生的倒是白净的很呢，倒跟郭贵人的小公主生下来时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