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姝芸此话出口，苏麻喇姑面上悲色更显。
    她哪里会不知道佟姝芸所言的道理？
    自家主子这真是上了年纪，岁月饶不得人了。
    见苏麻喇姑如此，佟姝芸口中再无无奈轻叹一声“姑姑，皇上还在外头，我就先出去了。”
    “是，奴婢恭送皇贵妃娘娘。”
    苏麻喇姑一句话落，复又跪坐下去，恢复了刚刚的姿势。
    佟姝芸退开两步，再次看了一眼炉中已经即将燃尽的红罗炭，开口道“这殿中怎的有些凉津津的，函茵，本宫瞧着这炉火都快熄了，还不赶紧去换了新的来？”
    佟姝芸此话出口，苏麻喇姑转首看了一眼，见炭火确实将灭，便又开口道“奴婢挂念着太皇太后，一时不察，多谢皇贵妃娘娘体恤。”
    佟姝芸点了点头“姑姑不必客气，太皇太后身子有恙，姑姑自然伤心，本宫都懂得。”
    说罢兀自转身，离了寝殿。
    出得门来，见崔皓还跪在地上，佟姝芸走到玄烨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玄烨的手“皇上，太皇太后一定会没事的，皇上身子为重，不要太过伤心了。”
    玄烨点了点头，佟姝芸这才朝函茵摆了摆手，对方会意的领着崔皓下去，殿中一时便只剩下佟姝芸两人。
    抿嘴默默片刻，佟姝芸又道“臣妾去看过太皇太后了，哎，想着从前太皇太后的精神模样，臣妾心中真是难受。”
    话到最后，已然带了丝哭腔。
    玄烨似被佟姝芸感染，目中涌上一丝晶莹，却又不知顾念着什么，抬首迅速眨了眨眼睛，没有在佟姝芸面前哭出来。
    但嘴巴动了动，跟着开了口“皇额娘不得皇阿玛宠爱，朕从小也不得皇阿玛青眼，若非皇祖母苦心教导，必然没有朕之今日，可人终有老的时候，皇祖母今年已经七十四岁高龄，按理说朕该有心理准备才是…”
    “可…事到临头，朕…实在是无法接受…”
    佟姝芸握着玄烨的手紧了紧“皇上，臣妾从小时常跟在姑母身边，皇上幼时臣妾见得虽不多，但姑母也时常在臣妾面前提到皇上，臣妾知道皇上是如何苦过来的，也知道太皇太后对皇上的恩重，臣妾心中也很是感激，但…”
    佟姝芸觉得喉中有些干涩，但顿了顿，还是继续道“但正如皇上所说，人都有老的时候，太皇太后如此，皇上与臣妾一样如此，太皇太后一生说的上精彩绝伦，想必也不愿意看着皇上如此神伤。”
    佟姝芸的温言软语让玄烨神色微动。
    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皇祖母时常在朕耳边说的便是，朕是天子，是天下之主，不该为了这些情感而误了自己的判断…”
    话到此处，玄烨抬起双手在面上捂了捂“表妹，让太医进来吧，朕总要知道太皇太后如今的情况到底如何才是。”
    “是，臣妾马上就去叫，只是皇上，姑姑还在太皇太后床前跪着，刚刚臣妾进去，她都有些站不起来，臣妾担心…”
    玄烨的神色再次有了些变化，点了点头“好，朕去瞧瞧，你去叫太医吧。”
    佟姝芸点头应下，两人分开，出了正殿，正巧看到刚刚替太皇太后换了炭火的太监出来。
    佟姝芸眯了眯眼睛，函茵谨慎，用得是自己的人，这会儿的炭火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果然，转首看到对方，两人目光稍一接触，佟姝芸便明了了其深意。
    面上只做不知的开口道“崔太医呢？”
    “娘娘，太医在小厨房给太皇太后煎药，可是要传他来？”
    佟姝芸点点头“嗯，皇上要知道太皇太后的具体情况，让他来吧。”
    函茵应声去叫，片刻崔皓便至，跟在佟姝芸的身后，复又进了寝殿。
    再进门，苏麻喇姑已经被玄烨劝的起身，只是目光仍旧盯在太皇太后身上不肯移开分毫。
    佟姝芸看了玄烨一眼，开口道“崔太医，去给太皇太后诊脉吧。”
    本就是几乎确定的事情，崔皓搭脉不过十数息，便已经有了结果。
    转了方向朝玄烨磕了个头，显然很是艰难的开口道“皇上恕罪，太皇太后…微臣无能。”
    崔皓的话让玄烨双目微闭，身子也跟着晃了晃，惊的佟姝芸急忙上前扶住了对方。
    只是还来不及说什么，玄烨便已经恢复过来“太皇太后…还有…多久…”
    一句话不过几个字，玄烨却说的艰难无比，可见对方此刻心中是如何的挣扎。
    崔皓闻言再次磕了个头“皇上，太皇太后晕厥，已有半日，若是继续如此下去，长时间不进食，对身子的影响更大，微臣斗胆，若用针，可让太皇太后醒来，但总不过…不过…”
    崔皓的再次支支吾吾让玄烨眉间不耐频现。
    佟姝芸担心对方再次发怒，忙道“崔太医，你不见皇上如此着急？！有话直说便是！”
    “总不过三五日！皇上恕罪！”
    时间刚说出口，请罪的话也跟着出声。
    佟姝芸转首看向玄烨，果然见对方面上那再也掩盖不住的悲色。
    许久，玄烨终于再次出了声“便是三五日，也不能让太皇太后受苦离去，行针吧。”
    崔皓如蒙大赦，应了一声，便从一边早已经放着的药箱中取出银针。
    玄烨不忍再看，微微侧过了头去。
    佟姝芸瞧着崔皓动作，目中再次闪过一丝怪异光芒。
    殿中人本就不多，玄烨目光转开，苏麻喇姑紧盯着太皇太后，一时除了崔皓，竟只有佟姝芸一人看向崔皓。
    似乎是因为要给太皇太后施针，崔皓有些紧张，捏着银针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虽然拿针时发抖，但深吸一口气后，崔皓的手上动作也稳了下来。
    一连数根针下去，昏迷许久的太皇太后终于有了动静。
    口中轻哼一声，虽还未醒来，但崔皓已经动作飞快的将银针全部拔出。
    佟姝芸看的清楚，其中一根之上泛着微青的怪异颜色，却被崔皓动作飞快的抹去。
    又是片刻，太皇太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