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玄烨和佟姝芸分坐两侧，底下跪着的李宏邈低垂着首，一声不吭。
“太子的嗓子如何，说吧。”
沉默了许久的玄烨终于开了口，只是一句话，就已经让李宏邈浑身发颤。
“皇上恕罪，这退烧的药效太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微臣也无法预知，太子殿下的嗓子往后到底如何，微臣这…这也……”
“放肆！”
玄烨一声怒喝，让李宏邈连连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有几分好的可能？”
“皇上…微臣…这…怕是不超过三成…”
三成。
李宏邈的一句话让玄烨的心里升起一丝颓然。
怎的突然到了如此地步？
好好的一个孩子。
先是成了瘸子，而今又几乎成了哑巴。
这是老天都在明示，给自己当初冲动立太子的惩罚吗？
可皇帝向来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沉默再次持续片刻，玄烨微闭了眼睛“李宏邈伺候太子不周，拉出去杖毙。”
玄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殿中一时连呼吸声都没了。
李宏邈自己也愣在当场。
玄烨见无人动弹，眼神飞向李德全，对方这才忙回过神来，急忙招呼了两个小太监，拖着李宏邈就朝外头去。
李宏邈似乎被吓得愣住，一路被拖到门口也没有反应。
佟姝芸冷眼瞧着，终是没有忍住，转首出声“皇上……”
“你不必为他求情，把胤礽治成这副模样，朕没有株连李氏全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皇上，李太医到底不是宫中的奴才，皇上便是要惩治，也不好真的就此杖毙，否则传出去了，岂不是不好听？”
若是真的在后宫之中打死了个太医，外头的言官御史们还不知该如何议论。
如此平白给人把柄的事，佟姝芸实在是不想做。
且留着李宏邈的命，佟姝芸自然还有旁的打算。
若是能救下李宏邈，那便多了道胜算了。
佟姝芸的话自有其道理所在，玄烨自然也不好全然不顾。
一抬手，门口处让人拖着李宏邈的李德全立刻让人停下。
李宏邈挣开束缚，再次双膝跪地，却碍于玄烨的脸色，而不敢开口求饶。
毕竟对方所言李宏邈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自己的九族可是都差点被要了命了，他还哪里能有替自己争辩的意思？
“李宏邈，伺候太子不周，着免去太医院正之职，流放宁古塔，李氏一族，永世不得入宫为太医。”
“微臣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佟姝芸在旁给了李德全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让人带着李宏邈快步离去。
殿中只剩下佟姝芸两人。
转首看了玄烨一眼，佟姝芸试探着开口道“皇上，太子的身子到底还没有确定，不如再多请几个太医看看？”
玄烨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李宏邈已经是太医院医术最佳之人，他都没有法子，旁人自然也不能多做什么了。”
佟姝芸微抿着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玄烨转首看向窗外，天气热起来，院子里的那棵梧桐到这时节还开着花。
“表妹，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对胤礽下手，让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佟姝芸凤眉微蹙“皇上，今日这事，李太医不是说是用药所致？皇上是担心太子的药中被人做了手脚？那这会儿药渣应该还在，臣妾这就让人去仔细再查一遍。”
说着佟姝芸就要起身，却被玄烨一把按在了座位上没能动弹。
“皇上？”
“不必了，事情已成定局，便是查出来又如何？”
玄烨的话再次让佟姝芸诧异。
怎的…
心中有了疑问都不愿意去查。
这是彻底放弃太子了吗？
不是。
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太子已然废了。
能对他动手的，必然是后宫里的人。
玄烨这是心里有了猜测，但担心朝纲不稳，所以才打算彻底放弃！
想明白此点，佟姝芸自然不敢在这时候再开口说话。
这会儿说什么，都难免让对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在胤礽此事中动了什么手脚。
“李德全。”
玄烨再次出声，已经不是与佟姝芸说话。
“皇上，奴才在。”
“从太医院重新寻一个太医，好生照看太子的身子。”
“是，皇上放心，奴才这就去安排。”
“表妹，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佟姝芸起身屈膝“是，那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告退。”
出了乾清宫，佟姝芸没有乘轿子，扶着函茵，顺着宫道缓步走着。
瞧见佟姝芸神色不佳，函茵试探着开口道“娘娘，太子这事儿，娘娘可是有什么旁的想法？”
佟姝芸仰头看了看天，阳光有些刺眼，照得她眼睛微眯“太子会得到如今这么一个结果，本宫并不诧异，毕竟温贵妃又不是什么心地良善，过分迂腐之辈，加之出身尊贵，手段狠辣，难不成还会因为钮祜禄昭月和太子的些许情分，而置太子对自己的迫害于不顾？”
“娘娘说的是，只是奴婢瞧着，温贵妃如今做事的手段，愈发的没了忌讳，今日是太子，明日可不知是何人了。”
佟姝芸闻言转首看了函茵一眼，对方这话倒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是啊。
今日温贵妃能毫不忌讳的让太子成了哑巴，可别忘记，她可是有儿子的。
谁又能保证，将来她不会为了儿子的地位，为了钮祜禄氏一族的荣耀，对旁的皇子下手？
不错。
佟姝芸担心温贵妃会真的发了疯，对其他孩子下手。
“温贵妃让人偷偷接走的那对母子查到了吗？”
“娘娘，查到了，那对母子是李宏邈的外室，如今被安排在了城郊的一处宅子里头，钮祜禄氏派了人在那守着，日日吃食都是送进去的不让出来。”
“让家里把他们接出来，另外，李宏邈不是要被流放宁古塔？让家里照看着些，留下他的性命，不要被钮祜禄氏的人下了手。”
“娘娘，可要让那对母子跟着李太医一起去宁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