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原生家庭最痛苦的地方在于，你受了很多有声无声的伤害，当你挣扎着从火坑里跳出去，别人还觉得你太不知感恩了，你不孝顺，再用百善孝为先的绳子将你捆绑住。
    多年后的温月才明白，一个无法从父母关系里触碰到幸福模板的人，要走过很多弯路，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听完温月断断续续的倾诉后，白式雪沉默了半分钟后，直到温月以为电话断线了，她才轻轻问道：“温月，你是不是很喜欢唱歌？”
    温月大脑空白了一瞬，她不懂白式雪为什么突然和她开始讨论起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她懵懵地嗯了一声。
    白式雪又问了一遍，“有多喜欢唱歌呢？”
    “嗯......”温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郑重地回答道：“热爱，沉溺，不能唱歌就活不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串爽朗的笑声，“地球有46亿年的总历史，经历过5次生物大灭绝，人类产生了300万年，人类文明史有6000年。人类文明的进程，就像一部永恒的史诗，记录着人类智慧的飞跃，勇气的追寻，对未知的渴望。从最初的石器时代到现在科技的辉煌，人类一路奋斗，以至于你现在可以接触到任何书籍、音乐、绘画、戏剧、舞蹈、文化、科技、学科等等。在这些人文艺术科学中，任何国家，任何时代，只要你想，你都可以找到主流信息甚至蛛丝马迹。”
    温月不明白白式雪为什么突然提起人类文明，她疑惑地吸了一口气，“白白，我不懂......”
    “所以，在这个多彩的世界中，你可以品尝46亿年历史的任何味道。这其中，一个小小的冰山一角就已经足以填满无数人的一生。你热爱唱歌，这一段艺术史足以你追逐钻研一辈子了，这就是一种极大的幸福啊。在此之余，如果你能有幸收获一段还不错的友谊，爱情，那你的人生就更圆满了。”
    温月挂着泪滴的睫毛颤了颤，“像你这样说，我好像......还挺幸福的。”
    “从人类文明的角度上来看，你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了。”
    白式雪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道：“人的最高幸福，永远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别人给不了。所以啊，你喜欢唱歌，唱歌就可以填满你的一生。哪怕亲人不爱你，朋友不爱你，伴侣不爱你，那又如何呢？你自己就是圆满的，你有自己的梦要做，自己给自己的力量，足以伴你走过漫长的一生。”
    温月的大脑中，仿佛有一个烟花瞬间炸开。
    “白白，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温月，我没救你，任何人都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实验二中大年初八才开学，白式雪没有问她现在人在哪。
    她有温月的身份证号，直接给她定了一班当天下午五点海市飞春城的航班。
    过年还开门卖服装鞋帽的商家很少，温月一瘸一拐地踮着右脚，找了很久才在一家卖中老年布鞋的商店里买到了一双廉价的棉鞋。
    售货员阿姨看到温月被雪浸湿的乌黑的袜子，没有多问，直接送了一双雪白的棉袜。
    “我这里有湿巾，你擦擦脚直接换上新鞋。”
    温月受宠若惊地接过湿巾，连忙点头道谢。
    换鞋的时候她就收到了航班的消息提醒，她不可思议地放大了瞳孔，看到目的地是春城的时候，心中顿时了然。
    白式雪适时发来一大串坐飞机的注意事项，温月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之前出去艺考都是坐火车，近的地方就坐动车。
    面对对方的好意，温月没假惺惺地推托。
    她庆幸自己是背书包逃出来的，里面不仅有复习用的课本，还有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
    买完鞋出来后，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四个小时。
    她立刻打车到海市本地的特产商店，买了适合煲汤的虾干、虾米、干贝丁，又去超市买了礼盒包装的乳山喜饼。
    这些都不是什么罕见的珍贵特产，但是过年去春城给白家人添麻烦，温月尽所能地不让自己失了礼节。
    过年机场的人并不多，温月一边翻看着白式雪给自己发过来的注意事项和乘机流程，一边战战兢兢地和地勤人员询问着每个窗口怎么走。
    取票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向柜台的工作人员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是第一次坐飞机，可以给我一个靠窗的位置吗？”
    柜台里妆容精致的小姐姐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绽放出甜美的微笑，“女士，当然可以。那我给您的座位选在机翼和机尾区的中间位置吧，这里噪音小，视野好。如果您想拍照的话，手机可以不关机调成飞行模式。”
    温月连忙道谢，小姐姐笑得眼睛弯弯的，“祝您旅途愉快。”
    在机场各个岗位的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温月顺利地登上了飞机。
    这一刻，温月心中的忐忑转化成了激动，上午被温父追砍的恐惧早就抛在了脑后。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飞机起飞时会喷火，她透过小小的窗子好奇又紧张地向外张望着，眼睛紧盯着飞机的翅膀。
    乘机的人并不多，整架飞机一半的座位都空着。
    一个中年大叔和温月隔了一个座位坐到了她的旁边，空姐含糊不清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温月低着头找了一圈，比划了半天不知道安全带怎么系。
    她本想看看大叔怎么系的，向左边看去的时候对方早就系好了，挪动着身子寻找舒服的姿势。
    见温月偷偷观察着自己，大叔转过头和蔼地笑道：“第一次坐飞机？”
    温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颈，“这个怎么弄的呀？”
    大叔没多说什么，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后，手把手地又带着温月系了一次。
    “你晕车吗？”
    温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大叔从地上提起洗刷得发灰的黑色背包，从里面抽出一片口香糖递给她。
    “你要是晕车的话坐飞机也会难受，一会儿飞机起飞的时候你就嚼口香糖，可以缓解难受的感觉。”
    温月想弯腰道谢，可身体被安全带禁锢得不方便移动。
    大叔哈哈大笑两声，“别客气，第一次坐飞机紧张很正常。当年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吓得差点尿裤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飞机掉进海里。”
    对方的亲和力极强，温月和大叔聊了几句后，心中的紧张消散了许多。
    “人生有太多第一次的体验了，第一次用筷子，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开车，第一次网上购物，有人先有人后，这都是一种体验和生活方式而已，开启它，体验它，人生不就是一个漫长的体验过程嘛～”
    从去买棉鞋开始一直到坐在飞机上，陌生人的善意让温月踩在雪地中奔跑的冰凉双脚渐渐回暖。
    在座位上等了好久飞机都没有起飞，大叔好奇地问道：“大过年的你一个小女孩跑那么远，这是要回家啊还是要出去玩啊？”
    温月微笑道：“我要去找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之后，她觉得不够贴切，又补充道：“我俩天下第一好。”
    大叔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看来确实是天下第一好，过年不陪家人去找朋友。”
    温月垂下眸子，轻轻说道：“对我来说，她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