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拾叁坊不是这样的。
艾薇第一次来到拾叁坊时就被里面的金碧辉煌深深吸引住了视线。
中间是一大块方形舞台,上面铺了一层金丝织成的深色绒毛地毯。
四周建了五层楼台,每层的栏杆都雕成了三条相互交织的腾龙。
朱红色的大圆柱分别立在楼房的四角,看上去威严又大气。
象征着中华民族的金龙纹章随处可见,地板上、圆柱上、栏杆上、墙面上、长工的制服上、端送的碗筷上……
当然了,最大最显眼的那条金龙纹章,当属舞台上的那面大背景。
背景板足有两层楼高,就算是身高三米的人推门而进也要仰着头惊叹万分。
纹章上的金龙盘成了一个圆形,倒三角的脑袋占了画面的一半,栩栩如生又生动形象。
它微张着嘴,亮出整齐的两排獠牙,祥云状的吐息从两腮排开,与上下腾飞的长须混为了一体。
真的,每个人进来都要被它吓一大跳,因为那双紫色的龙眼,一如看见作恶多端的魔鬼的金身罗汉,恶狠狠、雄赳赳……
可是现在,穿着貂皮大衣的恶徒们占领了每一层的包厢,用手心露出的汗渍刮擦着金灿灿的龙爪。
剩下的恶徒铺满了底下的观众席,光线照耀在清一色的光头上,又照耀了整座拾叁坊。
他们笑着、闹着、吵着、活像仲夏夜里满池塘的青蛙。
他们围绕着中心的舞台,用看笑话的眼神盯着舞台上的闹剧。
舞台中心立了张红杉木做成的王座,那是唱戏用的道具,他们一定是从后台的道具室里拿出来的。
空气中的海盐味似乎永远都消散不掉了,恶徒们的高声呼喊加剧了盐分子的挥发,现在这股潮湿的腥味浓得直呛鼻子。
艾薇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看向四周的眼神带着不输这股味道的厌恶与仇视。
“新来的吧!”
站在王座左边的貂皮大衣明显是个狗腿子,他留着清末时期的金钱鼠尾头,笑起来的样子活像慈禧座前的老太监。
“你们的朱统领早已驾鹤归西了!现在你的主子是赵明骅赵统领!”
老太监长得像老鼠,声音像老鼠,狐假虎威的动作也像只长满痤疮的老鼠。
“朱先生怎么就死了?你们杀的?还是你们逼他自己杀死自己的?”
“你管那么多!认清你现在这个统领不就得了!”
“凭什么!有本事就把朱先生的尸体呈上来啊!见到尸体了,我才认这位从没见过的赵统领。”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算什么东西日你妈的王八蛋……”
“聂叔,别说了。”
王座上的少年忽然开口制止了老太监的辱骂。
他的声音还算悦耳,至少听上去像个正常的男人。
艾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横着眼看着那位古铜色的少年从王座上缓缓站起,再慢慢朝艾薇一步步走来。
他看上去很年轻,应该不比艾薇大上几岁,皮肤因那几年的海上旅程变得皲裂粗糙。
在一米九遍地的欧洲,赵明骅的身高属于矮的,当然,艾薇的一米六五属于小矮人的那种。
他的头发很多,发质却差劲得不忍直视,毛躁的头发像个睡炸的蘑菇,盖住了他的前额和后脖。
并非没有清朝人的印迹,在毛茸茸的后脑勺,一根长长的辫子竟从中垂下,一直长到了腿部的膝盖窝。
他的穿着与其他贼人没什么不同,破破烂烂的貂皮大衣,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
最后说一次,不只是赵明骅,聚集在拾叁坊的所有贼人,他们浑身都散发着马里亚纳海沟里的盐水味道。
“你是朱沅漳的什么人?”
赵明骅在离艾薇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平静地问道。
与朱先生一模一样的上海口音,艾薇却听不出里面暗含的所有情感。
她再次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回复道:
“朱元璋是我祖宗的皇帝,明代的,你们的祖宗没告诉你们吗……”
“我说的是华人码头的统领,朱先生。”
“啊?”艾薇登时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他……他、他真叫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