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斋从未这样冷清过。

    阴天、浓雾、静谧、凉透的微风、残旧的账本……万物初醒的早晨确是如此。

    可这一刻的暮云斋，白茫、寒意、寂静、战栗、凋落的花瓣、飞扬的尘埃、占领了理智的空白……

    艾薇站立在大厅中央，无神地环顾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外面的冷雾从门缝窗角里硬生生挤了进来，与空气中的静默与栏杆扶手上的灰尘搅合在了一起。

    随着“咔哒”的门锁落下沉重的闷响，冷雾与灰尘一并消失，仅剩闷热与潮湿在静默中弥漫。

    “只有我们两个吗？”

    约书亚蹑手蹑脚地走到艾薇身边，生怕自己破坏了这片的黯淡无光。

    艾薇摇了摇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落寞与空愁。

    前方便是暮云斋的前台，她工作的地方，艾薇再熟悉不过。

    她缓步上前，慢慢走过紫檀方桌与原木酒柜之间的狭窄通道。

    方桌的背后幽黑，艾薇只能凭借脑海中的记忆来判断方向。

    光滑的桌面，紫檀木的幽香依然清晰。

    只是一层层的积灰浮在了表面，油光水滑也变得索然无味。

    桌上的那盆水仙早已凋零，青花瓷上多了几块脏痕，枯黄的枝梗垂落在了一片黄叶中。

    落败的花枝，干枯的根茎，莫名的酸楚从心底泛起，如喷发的岩浆糊满了整条壁腔。

    胀痛在眼角停歇，艾薇明白，再不转移视线，整个眼眶都将会被水雾包围。

    灰蓝色封皮的账本整整齐齐地堆在了角落，长久无人翻看，卷边的纸张也变得平整了许多。

    艾薇盯着那叠账本看了很久，她不敢想象里面的账目会有多么糟糕，自己又将花费多少的精力将账本上的款项查清……

    恼人的烦心事，不是吗？

    她不敢触碰，她不愿触碰。

    茗灿小姐不在了、朱先生离开了、无人再次到访华人码头了……

    都离开了，没人看了，有何必要呢？

    “没有人了，只剩我们了……”

    说不出口的哽咽，艾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听到艾薇的哽咽声，约书亚无奈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他明白艾薇心里有着难以抒发的痛楚，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从小到大，没人和他一起玩耍，女孩似乎更喜欢那些会跑会跳的活力男孩，她们不愿意和一个说话结巴、阴郁迟钝的书呆子说话。

    这是约书亚在五岁时就亲身总结出来的道理，这也是他那么多年用来逃避情感的借口。

    “艾、艾薇同学……”

    回到眼前，他有些手足无措，手指又不自觉地缠住了衣角。

    指腹摩擦着布料，指尖的炽热传入了心扉，竟掀起阵阵涟漪。

    “去抱抱她，就像你们在莫奈花园的小溪边一样。”

    心底的鬼魅在耳边盘旋，约书亚颤了颤睫毛，气道里的呼吸一时难以送出。

    忘了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极度渴望爱的吸血鬼，约书亚在心里惊呼不好。

    “别……呃……”

    可惜晚了几秒，意识在瞬间模糊，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了虚空。

    四肢不受控制，大脑也被迫移交了操作权。

    呼吸还在继续，躯体还在站立，灵魂还被锁在身体里。

    可变化的最终，约书亚还是成为了一个被紧紧绑住的傀儡。

    他看见自己的眼珠泛出了红光，嘴唇的缝隙里透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壮，艾薇那道忧伤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放越大。

    他看到自己的双手轻轻抚上了艾薇的双肩，再轻柔地攥住她的手腕，慢慢将她拉向了自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