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季听然的神态太过于平静，宋知棠有一种对方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的即视感。
    实际上，短短几句话，已经令她脊背一阵发寒。
    等到回过神，她已经跟着季听然来到了庄园的第五层。
    五层之上，走廊众多，但房间却很少。
    除了刚进入五层走廊时角落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她跟在季听然身后七拐八拐走过长长的几条走廊后，才看到了五层的第二个房间。
    那是一扇很华贵的暗金色双开门，古老的门把手上泛着寒冷的光泽，似乎在提醒门外的人，这里不是一般人能够来的地方。
    “宋小姐，请吧。”
    季听然看出少女的迟疑，站到一旁，伸出一只手示意对方可以进去了。
    宋知棠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季听然带着浅笑的脸。
    对方眸子亮得有些吓人，宋知棠直觉这扇门后应该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后悔，心底突然回想起墨修的话。
    对方有说过，只要自己乖乖做好他的侍从，这个庄园里就没有血族能够伤害她。
    自己此番不明不白地就被季听然带着走了，甚至跟着对方来到了庄园里伯爵居住的地方…如果自己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
    她顿时想了过来。
    如果伯爵大人真的有什么事情找她的话，她也应该和墨修事先知会一声。
    毕竟伯爵大人是他的父亲，就算伯爵大人要对自己做一些什么，对方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
    蒙受了墨修自觉几日照顾的她，心底下意识认为，墨修和那些肆意屠戮人类的血族并不一样。
    至少对方并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
    思忖了一番后，她抿了抿唇，收回了放在大门上的目光。
    脚步往后退了两步，俨然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
    季听然没想到少女竟然有胆子临时改变主意，正打算说点什么，却听到眼前的房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打开了。
    门内空无一人，但却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来都来了，不进来？”
    宋知棠脚步顿住，愣在了原地。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些意外。
    这个人的声音…有一种诡异的熟悉。
    意外的不只有宋知棠，还有站在一旁的季听然。
    他诧异地看了眼大开的暗金色房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宋知棠说道：“你快进去吧。”
    宋知棠根本没有注意到季听然的催促，只是有些愣神。
    这个声音……
    她鬼使神差地向前走进了眼前的房门，心底泛起好奇。
    这个伯爵，到底是谁？
    房内的空间很大，毕竟是五楼里唯二的一个房间。
    除了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屋内四周空余的地方设计着精致的到顶书架。
    从那些被摆满的架子间，不难看出屋主人应该是一个极爱阅读的人。
    “唔….嗯……”
    一阵难以言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宋知棠被吓得眼睫微颤，下意识朝着出声的方向望去。
    没想到就在半高的黑色书桌后，竟然坐着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人。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四散在肩头，颇有些狂放不羁的意味，对方将头埋在怀里的人的脖颈处，而那人怀里那个人则是背对着宋知棠的方向。
    短而蓬松的头发，白色的衬衫不难判断出对方是一个较为年轻的男性。
    埋头的人像是没有意识到屋子里有人来了，修长的手臂将怀里的人搂紧，一副忘我的模样。
    而宋知棠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怀里的那个人身子狠狠地颤抖着，还时不时冒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热气泛上面颊，宋知棠抿着唇，完全没想到屋内竟然正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下意识就想要转身离开房间，没想到下一秒却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
    像是出声的人正在承受着什么非人一般的折磨。
    很快，一阵重物倒地的声响紧随其后响起。
    宋知棠转身看去，只看到透过桌子地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赫然就是适才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而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正用一个深蓝色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的血迹，随着獠牙缓缓隐没在唇齿间，宋知棠意识到这个人也许就是庄园里的伯爵大人。
    只是对方歪着脑袋，正垂眉看着地上的那人，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地上那人面露恐惧，整张脸都覆盖着一层灰白色，从僵硬的身体看来，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由于座位上的人长发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宋知棠并没有一时之间看到对方的长相。
    “人类？来这里做什么？”
    洛尚伯爵半晌才悠悠收回了视线，将手里的帕子随意地扔到了地上那人身上后，才分出了一丝眼神给站在屋内中央的宋知棠。
    随着对方将正脸转过来，宋知棠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是一张极为优越的脸，骨相和皮相都可以称之为顶级，白皙的肌肤、立体隽美的五官，像是造物主的恩赐一般，几乎没有人能从这张脸上挑出任何的瑕疵，而这张顶级的容颜恰好宋知棠无比熟悉。
    司…司殷？
    她嘴唇微动，在触碰到对方冷漠又夹杂着玩味的眼神时咽下了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不仅仅是她，直播间此刻也有些炸锅。
    【不是…帅哥你谁？】
    【这不是那个变态老伯爵的房间吗？这个新冒出来的血族又是哪位？】
    【哦莫，看对方手背上鼓起来的那道弯月伤痕，这好像就是伯爵吧？nco连夜换npc？】
    【啊？啊？啊？瞬间觉得墨修子爵不香了，就我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很牛逼吗？】
    【确实…我在nco混迹各大副本直播间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npc？该不会是假人吧？】
    没有注意到弹幕的疑惑，宋知棠面对男人的质疑，堪堪回过神。
    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对她是感到陌生的。
    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季听然并没有跟着进来，或许对方此时已经离开了放门口。
    “原来是一个漂亮的人类？”男人，也就是已然和原来副本不一样的洛尚伯爵勾起薄而绯的唇，只当对方是庄园里某个血族想献给他的礼物，眼底不由得浮现起几抹兴味，“是…”
    他想了想，才想起来适才在屋内嗅到的熟悉气息，说道：“是季听然带你来的。”
    一个肯定的语气。
    宋知棠听着对方的猜测，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是他说，伯爵大人想见见我，所以带我来的。”
    “哦？”男人挑眉，“伯爵想见你？”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说过要见什么人，更何况对于少女这号人的存在他更是一无所知。
    只以为是季听然知晓他不怎么满意最近的这一批血仆和血宠，所以费心思从其他地方搞来了一个小宠物。
    鼻尖微动，他嗅了嗅。
    少女身上的甜香像是罂粟，倒有几分诱人的味道。
    打量了眼娇小的少女，他眼底闪过满意：“既然是季听然送来的礼物，那你应该已经被调教过了吧？”
    调教？什么调教？
    宋知棠一头雾水，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四米的男人，对方拥有着一张和司殷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她从对方那双同样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复杂、浑浊的光芒折射出来，里面包含了欲望、杀戮，以及一些其他的算不上正向的情绪。
    这种眼神打量人的时候，就像带着挂满了倒刺的钩子，令宋知棠有些不适。
    她思考着，既然对方长相和司殷一模一样，有没有可能对方就是这个副本里的影灵呢？
    见少女不回话，洛尚伯爵有些失了兴趣。
    才进食完毕的成年血族，心头涌动的杀戮与欲望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眼少女精致的脸庞，想到这样可爱漂亮的一个人类，拿来当作血宠也许还不错。
    只是对方看起来不太机灵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夹杂着懵懂、天真，那是他讨厌的东西。
    “没有被调教过？”从少女茫然的神色中窥出了一丝结论，看来少女并没有得到训练，洛尚伯爵微微点头，“如此的话，那你就跟着伊兰管家，去禁室学习几天，再来侍奉吧。”
    他身边，只需要懂事的仆从，不管是血仆还是血宠。
    调教人类这种事情，庄园里也有专门的人在负责。
    所以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为少女安排好了去处。
    宋知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了一丝丝的不对劲，眼前的这个和司殷长得一样的伯爵，好像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
    她听到禁室两个字，直觉那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由得开口解释道：“我…我是墨修子爵身边的侍从，是…是季听然说伯爵大人想要见见我，好奇子爵为什么突然纳了一个人类仆从…我才…才过来的…”
    少女结结巴巴的语气，不难听出几分着急。
    洛尚伯爵听到少女提到了墨修子爵，眉头轻皱。
    这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穿着的裙装，即便款式是庄园里女仆装的样式，但布料却用着最精贵的材质。
    这样的布料风格，确实也是子爵阶层的人会用的。
    但这就奇怪了。
    且不说他并没有吩咐过季听然这样的要求，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纳了一个人类作为仆从。
    眼前的男人陷入沉思，宋知棠见对方在思考自己说的话，心不由得微微放下了几分。
    她感觉眼前的这个伯爵大人，比起她先前见到的几个血族…都要令人胆寒。
    不仅仅是对方那双浑浊的血红色眸子，还有对方对地上躺着的人的视而不见，以及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宋知棠总感觉空气中有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儿。
    “这样吗？”洛尚伯爵微微点头，却有些贪婪地看了眼宋知棠过人的皮囊，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掠夺的光。
    这样的眼神，在宋知棠看来是荒谬又陌生的。
    司殷的那张脸她很熟悉，即便只有几面之缘，但是眼前这个人有着和司殷一样的脸庞，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却很割裂。
    甚至，她在对上那双眼睛时，总有一种浓浓的违和感。
    她有一种直觉，司殷不可能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难道是副本对影灵的影响吗？
    毕竟在慈宁精神疗养院那个副本里，被污染的影灵只知道杀戮。
    宋知棠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她有些动摇了。
    原本怀疑墨修子爵就是这个副本里的司殷，但是在看到洛尚伯爵的脸后，她心底不确定起来。
    不清楚眼前这个人类的想法，他只当对方是不愿意跟着自己，不免语气里夹杂了些许不悦。
    “既然只是个仆从，我从墨修那里要过来便是，做我的血宠，是抬举你。”
    他儿子的品性他最清楚不过了，从来都对人类没有什么好感。
    能够对这个人类另眼相待，想必是被这个人类的皮囊迷惑了。
    只是收为侍从，看起来兴许也只是一时兴起，对方讨厌人类的本质还在，自己就算开口要个人，对方大抵也不会在意的。
    男人的话让宋知棠脸色白了几分，这话实在不太客气。
    她心头警铃大振，刚进副本时差点被埃利斯作为血宠，此刻又被伯爵点名作为血宠，她深知这个身份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不免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但就这一个动作，却让眼前的血族彻底沉下了脸色。
    只是瞬息，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血族就移动到了宋知棠的眼前。
    修长的指节捏起宋知棠小巧白皙的下巴，带了几分力道，比起墨修的动作更为粗鲁直白。
    宋知棠没忍住闷哼了一声，眼眶瞬间沾满了雾气。
    洛尚伯爵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指尖微捻，手下的触感滑腻。
    摸起来倒是比先前的血宠都更为细腻软滑，倒令他有些爱不释手了。
    视线转移到少女白皙的脖颈，那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他清楚，皮肉之下，是人类跳动的血管，人类的血液，是血族上等的精粮。
    “有趣，”他微眯起眼睛，“我倒是有兴趣亲自调教你了。”
    宋知棠下意识想要推开眼前高大的血族，但双手推阻的力道在强大的血族面前无疑挠痒痒。
    眼看着伯爵低着头越靠越近，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父亲，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