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已经很多年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了。
    三十晚上的花炮、肉饺子、黄灿灿的烤馍，还有一整个的猪、羊，全家身上的新衣服……
    这要放在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吃到了肚里，穿到了身上。
    于是，封家今年破天荒的有了很多亲戚上门。
    自从三个儿媳回过娘家之后，娘家里的亲戚也开始接二连三的上门，因为这三个妇人自从出嫁后头一次过年带回娘家东西，还是好东西，还很多。
    于是，各种奇葩亲戚都打算来封家打点秋风。
    比如，林绣娘娘家弟弟，总想着要把自家女儿说给一哲或者一顺，尽管那姑娘才10岁。
    还有李桂香娘家里的几个侄子，吵着嚷着带走了自己两个丫头的零嘴，临走还要说丫头片子没资格吃。
    再像张翠兰的娘家嫂子，硬生生她回娘家时穿的新棉袄抢了去，气的她说再也不回娘家了。
    ……
    很快，到了初六的时候，一凝他们打算去给村里帮过他们的邻居拜年，刚吃过早饭准备出门，便看到封善林的亲弟弟封善德带着大儿子封从辉和四个孙子春夏秋冬到了门前。
    “大哥，我来看你了。”封善德精神抖擞，穿着崭新的棉布袄子，戴着羊皮帽子，一到门口就往屋子里钻。
    一凝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封从辉只是余光扫了她一眼，四个半大小子却是手里捏了雪球朝一凝扔了过来。
    一凝一个没防住，脸上就被雪球攻击了。
    一凝怒了，没错，她就是怒了，走到院子边上也抓了一把雪扔过去，正中封一夏的头。
    “你这个死丫头，你敢打我。”封一夏和他的三个兄弟喊着就要上前。
    封一哲带着封一顺站到一凝身边，怒目而视。
    “滚出去。”一凝沉声怒吼，她的火气被这几个没礼貌的小子点着了，年前祠堂里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追究，并不代表她忘了，这气她压不下去，也就不打算再压，直接上手，捡起地上的木柴就要招呼过去。
    封一哲和封一顺被一凝这架势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她，对面四个小子也吓了一跳。
    刚进屋子的封善德和封从辉听到声音赶紧出来查看，春夏秋冬四个小子立马躲到他们身后，“爷爷，那个死丫头打我们。”
    封从辉冷眼瞪着封一凝三人，阴阳怪气地对跟出来的封善林说：“大叔，好家教啊，一个没人要的丫头竟然打自己的弟弟。”
    封善林看着一凝怒气冲冲的样子，也是心疼，“凝丫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是他们先动手拿雪球打凝丫头，凝丫头才还手的。”封一哲安抚着一凝的情绪，将她手里的木柴拿走扔到一边。
    封从礼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看到是封善德父子，本来带着笑的脸也虎了下来，“一哲，带着弟弟妹妹拿上东西去你青山叔家，还有你韩叔、刘叔、张叔那几家也都去，一家提两斤挂面。”
    最后那几个字，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咱们有难得时候人家实心实意帮了忙，去了要好好谢谢他们。”
    “哎，知道了。”封一哲拉着一凝，去屋里提了几大包的东西，就带着弟弟妹妹向村里走去。
    一凝走时着重对封从礼说：“爹，我不喜欢他们。”
    封从礼摸摸一凝的头发，“爹知道，快跟你大哥去吧，早点回来吃午饭。”
    “嗯。”
    封从礼知道一凝的怒火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自己这亲叔叔今日上门的打算，他不会寒了女儿的心，也不会让自己家的委屈白受。
    “善德呀，我们已经不是封家族里人了，你也就没必要再过来拜年了，带着孩子们回去吧。”封善林心寒啊，他这个亲弟弟在他病的快死的时候也不愿意借一文钱，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亲情。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出了族，但我们还是亲兄弟啊。”
    “亲兄弟吗？”封善林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回去吧。”
    “大叔，我们可是好心过来拜年的，你不让我们进屋就算了，还赶我们回去，你以为我们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封从辉一开始就不同意他爹要过来拜年的想法，但他爹说封善林一家现在有了钱了，过去能捞点好处，最不济带着孩子能挣点压岁钱，他这才过来的。但是，他们都没想到，这封善林家真的有钱了，给邻居都送两斤挂面，却要赶他们走。
    “那请你们出去。”
    封从礼只是顺着他的话请他们离开而已，可是没有捞到好处的封善德父子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你们来我们家干什么？”封从志和封从伦手里提着刚打的野兔进了院子，还未到院子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争吵声，这回来一看，竟然是封善德父子。
    “从志，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小叔，我还不能来你家看看了吗？”封善德企图摆出自己长辈的架子来，这样说话他比较有底气。
    “我们家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不敢劳烦二位尊驾来看看，请回吧赶紧。”封从伦手里提着还在奔达的野兔，一巴掌就拍了下去。
    封从辉见了野兔，两眼放光，“二哥这兔子是山上打的吧，看着可真好。”
    “呵，怎么样，你还想要？”
    “要你一只兔子怎么了，我是你小叔，亲小叔，要你一只兔子不可以？”封善德理直气壮的叫嚣。
    “当然可以，”封从伦把拍死的兔子往地上一扔，“你打算出多少钱？”
    “你孝敬亲叔叔一只兔子还要什么钱，等以后我家孙子有出息了，你们也沾光。”封善德斜着眼睛，余光瞅着自己这几个泥腿子的侄子，打心底里看不起。
    封从礼压着的怒火瞬间燃起，“叔叔？你在这里当谁的叔叔？我们也就是改不了这姓，不然我们压根不想和你们有半点关系。”
    “没有封家这姓，你以为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你说算什么东西？”封善林仰天长叹，“真是造孽啊，爹娘如果还在世，看到你这种嘴脸……也是庆幸啊，他们早早的就离开了。”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那个我从小带大的弟弟早就已经死了，我没有弟弟，你也没有大哥。”
    封善林不知道眼前自己这个从小听话、善良的弟弟怎么就变成现在这种虚伪贪婪、背信弃义的人，他心里难过啊，可是有什么办法。
    “大哥，你……”封善德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长大，也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背叛这个大哥的，他心虚了，但是他觉得他也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能不顾他自己。
    “当初家里穷，你要过好一点的日子，你要巴结封从云，讨好封家族长，你把从志的上任文书偷给他，你以为我没有将这件事告发出去就是能咽下这口气吗？我不过念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不想让你坐牢而已，可是从志的一辈子都搭上了，你们还不罢休，欺压、侮辱，非要逼着我们落魄无能了，你们才安心，既然如此，我们早就不是兄弟了，你也不必在我的孩子们面前摆出长辈的谱来，让他们恶心。”
    封善林想起往事，心头便是针扎一样的难受，是他的软弱让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受罪。
    “那又如何……”封从辉一脸的理所当然，“人有贵贱之分，就算封从志当了官又能怎么样，就他那油盐不进的样子，说不定早死了八百遍了，是我们救了他。”
    封从志忽然冷笑，“所以，我们还得谢谢你们喽？”
    封从礼和封从伦握紧了拳头，他们已经不是多年前涉世未深不知深浅的小孩子，当初没儿没女，他们可以抡圆了拳头去干一仗，但是现在，他们不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放进牢里。
    “那就拿出点谢的诚意。”封从辉拿起地上的兔子，得意的笑，“就当你们孝敬我爹了。”
    “封从辉，凡事都要有个度。”封从礼捞起地上的木柴就朝封从辉手上抡了过去。
    “啊。”封从辉被打了手腕，吃痛大叫，“封从礼，你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
    “来啊，我看谁弄死谁。”封从伦也是反应快，将扑上前的封从辉一脚踩到地上。
    “从辉，”封善德急了，春夏秋冬四个小子也急了，开始上前厮打。
    “你敢打我爹，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