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坐着的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凝一桌子人手里端着吃食浩浩荡荡在人群里穿梭，陈家的管事是个眼力见还算不错的中年男子，面色和蔼，举手投足都有规有矩，穿着一身棕色大襟衣，腰间绑了红腰带，看着十分干练。
    “几位贵客，你们这是？”
    萧河指了指角落里的两桌人，“那边有熟人，我们换个地方坐……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管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贵客既然有熟人，那坐在一起也是应当的，我让人把旁边的桌子收拾一下，让那边的客人也挪挪脚。”
    “那就有劳管事了。”
    “哪里，哪里……各位还请稍等片刻。”
    陈家管事指挥着一群下人收拾桌子，那边桌前的人也都看到了江凝和萧寒山。
    “大将军。”
    “大将军。”
    “萧大将军，不知大将军的伤可好了？”
    “已经大好，有劳众位大人挂怀。”
    “这位是？”
    “这位是拙襟，江凝，阿凝，这位是徐大人，这位是于大人，还有丁大人。”萧寒山很自然地牵了江凝的手。
    江凝一一见礼，就听那位徐大人道：“原来这位就是林大人常提起的那位男子都比不了的姑娘啊，哦……竟然是萧大将军的夫人，真是良配啊！”
    “徐大人与林大人相熟？”
    “我与他是同年科考出来的，又都在西北为官，经常有书信往来，去年制盐之事我也曾听闻过一二，萧夫人真是女中豪杰，让我们这些七尺男儿都自愧不如啊！”徐大人笑着，将江凝好一顿夸奖，围观的众人也纷纷应和点头。
    萧寒山像是领着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在别人面前炫耀的家长，“也不过是些小事罢了，阿凝本事可不止那些啊。”
    姜老头儿看着这夫妻二人，也忍不住补充道：“就这酒席桌上的菜也是我们东家种出来的呢，众位大人不知尝过没有，味道可好？”
    一旁于大人甚是震惊，一手指着桌上的菜肴，一边问江凝道：“这菜真是萧夫人种的？哎呦……我刚还跟各位大人说呢，这种季节竟然能种出这般品相的菜，一定不一般人，却没想到竟然是萧夫人。”
    梁毅就在这时还不忘拉客，“各位大人要是想吃，就到东市酒楼来，我们酒楼今日新出了一道春饼卷菜，那滋味，保准各位吃过还想吃。”
    此时，桌子早已布置好，菜肴也重新上了桌，江凝见此，便对萧寒山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别站着了。”
    萧寒山对几位拱了拱手，便和江凝率先落了座，而后几人也坐了下来，这时就见陈道恒和陈应安端着酒壶已经在陈管事的引荐下开始敬酒。
    一旁桌子的几位军营同僚开始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地说话。
    “你们猜陈校尉是先来敬咱们大将军，还是先去敬他老丈人幕下那些人？”
    “你看，他也是身不由己吧，就算他想过来，那不是还有两个人拉着嘛！”
    “嗨，也是憋屈。”
    “听说自从年后回了凉州，陈校尉就再也没去过王家，也没见过王小姐，为这事，王小姐可是闹了好久的脾气。”
    “可不是嘛，后来王刺史派人来找，陈校尉都是推脱不见，后来直接去了前线军营，也是昨日才刚回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要是他早就躲得远远的，还能出了这事？”
    “就是，当初大将军早就提醒过他，他就是抹不开面子，这下好了，被人装里面了，这婚礼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江凝听着身后叽叽喳喳如麻雀般的议论声，转头对萧寒山道：“你手下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能听见，他们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萧寒山摇了摇头，“不用管他们，军营里呆久了，有点傻气。”
    萧河凑了上来道：“他们是自以为自己在说悄悄话。”
    江凝撇嘴，看到跟着转悠的陈道恒，对萧河道：“唉，也正是难为他了。”
    萧寒山一把抓住江凝的手，“怎么，心疼？”
    江凝皱着鼻子，看了眼身后直勾勾盯着他俩，耳朵竖得老高的那些男“八婆”们，沉声道：“我肺疼！”
    “那你管他做什么？”
    “我就说说，你在这儿较什么劲？”
    江凝低头，一桌子人各吃各的，好像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似的。
    萧河一边吃一边低声笑道：“不是吃醋了嘛，还能为啥？”这话一说完，身后那一桌子闷声而笑。
    似乎是这笑声吸引了陈家人的注意，陈道恒甩开了陈应安和陈管事，大步朝这边走来，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为了看笑话。
    陈道恒站在了一旁，看着萧寒山和江凝，他从迎亲下马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牵着手，并肩而立，落在阳光下十分的刺眼，而他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任由人牵引着，拜堂成亲，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应该是和江凝一起完成的。可现在，他心爱的人被他的顶头上司牵着，他们成了一对夫妻，而他要和一个算计了他的女人成亲，别无选择。
    陈应安追了上来，提着酒壶，尽管他有十万个不愿意，但陈道恒已经站在了这里，他只好也陪着笑脸，替陈道恒倒满了酒。
    “来，什川，敬萧大将军还有萧夫人。”
    萧寒山起了身，牵着江凝的手明晃晃的放在了桌上，一只手端着酒杯，梁毅早就倒满了酒。
    “什川，你今日大婚，是件好事，我今日以朋友的身份，祝你们日后和和美美，幸福长久。”
    姜老头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轻咳了两声，“你那伤可是还没好。”
    萧寒山舔了舔嘴唇，看了眼江凝，又看了眼陈道恒，酒杯微微轻颤，有酒从杯沿上留下来滴在了桌子上。
    江凝伸手拿过萧寒山手里的酒杯，对陈道恒道：“陈大哥，这杯酒是我们俩对你的祝福，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江凝一饮而尽，陈道恒皱了皱眉，眼泪没有从眼睛里流出来，而是流下了嗓子，可那味道依旧是咸的，“谢谢。”
    陈应安也是憋着自以为的委屈很久了，这婚事全由王家一手操办，除了这座宅子是自己和陈道恒掏钱买的，这里的所有仆役都是从王家带来的，那些人不仅不听他的使唤，还故意忽略他的话对那个陈管事言听计从。他来了凉州半月，就被王家冷落了半月，心里憋着怒气一直找不到地方发泄，如今见了江凝带着她店里的伙计来，他更是有种被故意瞧不起的感觉。再加上今日来贺礼的人大都是王家的亲戚，对他满是嫌弃，而他陈老板在雍州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不堪的待遇。
    于是陈应安看着一桌子的人，眼里的鄙夷一点都不掩藏，以至于他忘了萧寒山和他那些部将都在身边，“阿凝，怎么带了这么多下人来？这可是什川的大婚之日啊，你这未免有些吃相难看了。”
    首先拍了桌子的是梁毅。
    “陈老板，你这话就说的有点难听了，我们可是正经收了请帖来得。”梁毅从袖子中抽出一个红色的帖子扔在了桌上，又故意拿起摔了两下，“原本我们酒楼生意忙，也并不想来，可是你那侄媳妇儿可是不答应啊，请帖都送来了，还说一定带着店里的人都来，实在是盛情难却，如今我们来了，你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失礼了？”
    江凝拉着萧寒山坐下，静静看着梁毅表演。
    陈道恒站在一旁，闭眼哂笑。
    “梁掌柜的，我那侄媳妇儿也是看在让我们两家曾经交好的份上才送了请帖，客气客气罢了，你这可是把厨子和跑堂的都带了来，也不知道你是带了什么贺礼来，才有这样的吃相？”
    “呵呵，陈老板果然是商人，不过，我这贺礼是送与陈校尉的，似乎与你并无什么关系吧，你说呢，陈校尉。”
    陈道恒闭了闭眼，自倒了一杯酒，对着梁毅道：“梁掌柜，无意冒犯，这杯就当我陈某人赔罪了。”
    陈应安听到这里更是生气，别人不帮着他就算了，他怎么也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什川，怎么什么人都敬酒，没一点礼数，你可是有官身的人。”
    “官身？呵呵……我倒希望，我从来都没有这官身。”
    陈道恒脚下晃的明显，不理陈应安的纠缠，便向着那一桌同僚去了，那陈管事依旧一脸得体的微笑，像个五星级饭店的大堂经理，跟在陈道恒身后。
    “来，兄弟们，今日我大婚，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陈应安一张脸几乎是被按在地上摩擦了，此刻进退两难。
    “陈老板，这杯酒，算是我敬你，我替阿毅向你赔罪。”江凝还是不忍心看着陈道恒这样颓废，便想给陈应安一个台阶下。
    可陈应安怎么会领情呢！
    “赔罪？江凝，哦，不，萧夫人，你替他向我赔什么罪？应该向我赔罪的不就是你吗？”
    萧寒山眼神忽然冷峻，江凝坐在一旁，明显能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不对劲，她立马拉住了萧寒山的手，低声安抚，“没事，我能解决，你别动怒，对伤口不好。”
    萧寒山冷冷看了眼陈应安，敛了怒意。
    陈应安敢在萧寒山面前这样放肆无所顾忌，不过也就是自以为他还掌握着那些军属的去留和几月未放的工钱，这些让他有种拿捏了萧寒山短处的错觉，他很自信的以为，萧寒山不会拿他怎么样，更不会因为江凝对他下手，在他心里，萧寒山与江凝成亲是因为江凝耍了心机，要不就是，感情是不可能存在的，要不然也不会成了亲就去了凉州，几月未归。
    “陈老板，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江凝什么时候干过对不起你陈应安的事情？”
    “哈哈……看看，这就是你江家的规矩，没教养，竟然敢直呼你恩人的名字。”
    “恩人？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江瑶小声询问，一脸认真。
    江凝被气笑，“陈老板，你这是要在你亲侄子的婚宴上吵架吗？”陈道恒真是生错了人家。
    陈应安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的萧寒山，眼里的得意更加明显，“江凝，别以为你攀了高枝，你一个从商的女子，玩物而已，你真当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
    “哦，是吗，那你陈老板算什么？你不也是商人？你们家不也是攀了高枝？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我怎么看着你倒像是那被忘在了猪圈的猪一般呢，连一个管事都能管了你，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有，你这宅子怕是没个几百两买不下来吧？雍州面场那些工人的工钱是替你们陈家装了门面了吧？”
    江凝把最后一句话说的小声，但她看到陈应安眼神闪躲，确实有些慌张，她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你说这话是要有凭据的，我那面场是怎么倒了的，萧大将军自然清楚，你又在这里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趁早善后，别到时候连累了一家子，你今日如此纠缠我不放，不过就因为我没有将泡面的方子卖给你罢了，实话告诉你，那方子我献给朝廷了，你要是想要，可以让你那刺史亲家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分你一杯羹。”
    陈应安大惊，瞪着眼看着江凝，心想，她竟然将这么赚钱的事送给了朝廷，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江凝叹了口气，不想再争吵下去，“我来，不过是因为陈大哥请了我，阿毅他们来，是因为王月如王小姐将我们酒楼所有的肉菜搬到了你们这酒席上，没办法，我们开不了张，就只能应了她的邀请了，你要是不信，去问问那个管事，我想他知道的，比你多。”
    陈应安的脑子里还在想泡面的事情，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这件事让他失去了翻身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