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顿。

    桑棉折返回去，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残书。

    他试图从书中发现些什么。

    但遗憾的是…

    那本书的内容，缺损极其严重。

    地面上放着火盆。

    似乎是蒋凛和李霖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把书当柴火丢进去取暖。

    书籍被烧得漆黑。

    桑棉小心翻看，也只找到一张完整的内容。

    倒数第三页。

    位于副本中央，最繁茂的古树下。

    少年长睫低垂。

    墨色发梢下，微狭的墨瞳淡漠。

    正抬手。

    一点点，一点点将自己的肋骨挖出。

    画面中的人是顾遇。

    因为内容残缺，桑棉并不知道顾遇这么做得目的是什么。

    但…

    直觉告诉他，顾遇现在应该就在那棵树下。

    收回思绪，桑棉站起身。

    在将那本残缺的书籍小心收好后。

    他再度踏上找人之旅。

    …

    副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是以前。

    他只需要扇扇翅膀，就能立刻抵达。

    但今时不同往日。

    人类的身体太过孱弱，无法经受长时间的奔波。

    桑棉走走停停。

    临近傍晚，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下午05：30。

    今天的夜晚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

    暮色降临。

    层层交叠，质感扭曲的古树下。

    清冷少年站在其中。

    距离间隔太远，桑棉视力不佳。

    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此刻，顾遇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枝干上。

    一动不动。

    只是哪怕隔着距离，哪怕看不真切。

    空气之间浓郁的腥甜气息依旧萦绕不散。

    ——那是血的味道。

    桑棉舔了下唇，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察觉到脚步声。

    顾遇先是一怔，接着转身。

    四目相对。

    少年眉眼微弯，一如往常般笑着问：

    “桑桑怎么来了？”

    桑棉没有回答。

    他主动伸出手，罕见的强势命令道：

    “跟我走。”

    语落，耳边许久没有回应。

    桑棉抿着唇。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绝大多数时候，顾遇对他百依百顺。

    从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但今天，顾遇没有选择跟他离开。

    僵持片刻后。

    桑棉收回手，抬起头问：

    “你变心了吗？”

    是在外面有了别的人，准备和他分道扬镳了吗？

    桑棉是故意这么问的。

    而事实证明，他的故意非常有效。

    语落，在他准备离开时。

    手腕被握住。

    “桑桑，我没有那个意思。”

    少年半垂着眼，神色是罕见的焦急。

    像是生怕他误会般。

    紧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轻声道：

    “生也好，死也好。”

    “我只属于你。”

    桑棉停下脚步，接着再度转身。

    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顾遇没有回答。

    良久，久到桑棉都快忘记时间的流逝时。

    顾遇终于开口。

    轻声道：“桑桑，我不能陪你离开。”

    “抱歉。”

    “原谅我。”

    桑棉蹙着眉，不懂顾遇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试图问出答案。

    但在他开口前，时间再度流逝。

    下午18：00。

    随着墙上时针转动，副本开始发生变化。

    地面上的植被枯萎。

    上方的天幕彻底被暗色取代。

    一片萧瑟中。

    唯独位处副本中央的古树依旧屹立不倒。

    但很快，那棵古树也变了。

    伴随着枝叶的飒飒作响声，古树的外表开始变换。

    亡灵的哀嚎刺穿耳膜。

    在桑棉的注视下，古树的外表逐渐扭曲。

    漆黑的灵魂交融缠绕。

    如同锁链一般，组成了新的树身。

    它们似乎很想离开。

    却被树的根基束缚，只能被迫留在原地。

    靠不断哀鸣，发泄心中的不满。

    伴随着哀嚎声。

    一部分亡灵开始躁动，试图向外面的世界探索。

    而最先被他们盯上的…

    是顾遇。

    亡灵化作漆黑的影子，一点点侵占少年。

    冷白肌肤染上漆黑纹路。

    哪怕隔着距离，桑棉依旧能看到纹路在变换扭曲。

    不对劲。

    这颗树，还有树下的东西。

    全都不对劲。

    意识到这点后，桑棉下意识的快步上前。

    试图将那些亡灵驱赶。

    但伸出手的瞬间，桑棉本能的倒退。

    指尖触及的温度阴冷。

    那些亡灵是完全的死物，没有半点温度。

    大脑一片混乱。

    桑棉紧抿着唇，努力思考那些影子的来历时。

    耳边响起少年清沉微哑的嗓音。

    “别过来。”

    树影下，顾遇看着他。

    轻声道：“这些东西会让你受伤。”

    桑棉没有回答。

    垂在身侧的指尖不住颤栗，阴冷感萦绕不散。

    他知道那些影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短暂的思考后。

    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上前，试图把那些影子扯下来。

    但没用。

    太多了，附着在顾遇身上的影子太多了。

    他们面目可憎，嚣张得意。

    就算费尽心思扒下几只，也还会有更多影子取而代之。

    指尖逐渐麻木。

    桑棉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忙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解决了许多影子。

    可在他收回手，低眸向顾遇看去时。

    少年身上的纹路却分毫未减。

    反而越演越烈。

    无数漆黑狰狞的颜色渲染在冷白肌肤间。

    将清冷精致的眉眼割裂。

    桑棉脸色苍白，累得连动一动指尖都显得困难。

    但在短暂的休整过后。

    他还是伸出手，执拗的想要救顾遇出来。

    可这一次。

    在他成功触碰到对方前，手腕先一步被握住。

    一片暗色中，少年眉目低敛。

    仅存完好的右手，轻轻包裹住他伸来的左手。

    下一秒，指尖的阴冷消散。

    而同一时间，顾遇仅存完好的右手被影子缠绕包裹。

    大脑一片混乱。

    桑棉努力组织语言，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在他出声前。

    顾遇先一步开口，温声安抚道：

    “桑桑，没用的。”

    “你和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接受这一切。”

    桑棉脚步一顿。

    片刻后，他抬起头，蹙着眉问：

    “为什么？”

    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对。

    桑棉又道：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遇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眸，目光落在指尖缠绕的漆黑影子间。

    一边将影子挨个碾碎重组。

    一边漫不经心道：

    “你说这个吗？”

    “这是每一次玩家死后留下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