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特权

    “给朕查!是谁盗走永平的玉镯,诬陷姜氏!诬陷顾家!”皇帝从未想过,这件事情居然将永平卷了进去。
    他的永平曾经天真烂漫,去了趟战场,经历了生死,彻彻底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总是莫名让他想到楚楚的话。
    “你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你手握大权,生杀予夺,你读圣贤书,知道江山社稷的根基是天下百姓,却依然走向唯我独尊,这就是王朝更替的根本原因,走进去,结局就已经注定。
    只要你放下身段,隐姓埋名去人间走一遭,感受劳苦大众的切肤之苦,才会明白这天下可以姓李,也可以姓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也一样,你让百姓活不下去,那百姓只好换个让他们活下去的皇帝来做。”
    从前的永平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欺骗和背叛,哪怕是他这个亲生父亲,她都不会让自己一点委屈。
    他是多喜欢这样的永平,单纯恣意,刁蛮骄纵些又何妨,他是皇帝,天下之主,要纵横捭阖,制衡群臣,治理百姓,处处都要顾虑到。
    可永平去了趟西北,却渐渐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身上还出现了楚楚的影子,难道背叛和欺骗不再最重要的吗?
    在他最疼爱的女儿心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只是一个区区宫婢!
    这种贱婢的性命,怎么能和他宝贝女儿失去了天真烂漫!
    他精心娇养的小百花,居然生长出颜色!
    皇帝无法容忍。
    “顾望!朕要亲自审问!”
    对于皇帝毫不掩饰的杀意,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除了姜婉和顾淮,还有公婆,没有人敢直视皇帝的眼睛。
    永平很了解父皇,瞬间便明白身后的人凶多吉少,可她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宫女,在自己心里,她早就和别人不一样。
    她想要出声阻止,被萧贵妃先一步按住手,望着她摇摇头。
    形势急转之下,郑国公如至冰窖,他甚至没有办法张开嘴辩解,事实就摆在面前。
    之前三番两次的辩驳,在这一刻显得极其可笑。
    太医院纵火的人目前已经确定不是姜婵,不管姜婵活着还是死了,独一无二的翡翠玉镯证明了一切。
    皇帝将宫外的事交给顾淮,郑国公双腿发软,忍不住后退一步,被郑大夫人伸手扶住。
    在皇帝甩袖离开后,所有人都看向郑国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郑家完了。
    姜婉从郑国公夫妇身上收回视线,再次抬头看向空荡荡的龙椅,皇帝在没有发现是永平公主身边的宫女有问题前,他对自己,对顾淮父子,依然心生警惕。
    发现永平身边除了永平和皇帝的人之外,竟然还有别人安插的人,皇帝的愤怒也在情理之中,身为皇帝,若是连费心心思保护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能保住他自己吗?
    到底是挑战了皇帝的权威,他甚至连裴醒和石尚书都不相信,瞬间将权力又交给了顾淮父子。
    “晏清,你派人去天牢将霜鹂接过来,我先去太医院一趟。”姜婉没有避讳其他人,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好,陆将军也要去太医院,你和他一起。”顾淮没有任何迟疑,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和父亲交代一番。
    离开勤政殿,在去太医院的路上,陆忠问她:“你很了解陛下?”
    姜婉望着前方的宫道,淡淡的回答:“我只是了解人性,陛下是天下,也是人。”
    “你和楚楚不完全一样。”陆忠盯着她的侧脸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和师父当然不完全不一样,她关心的天下人,而我关心的眼前人。”姜婉敬佩师父这样的人,自认为她远远及不上师父。
    她这辈子能做的,只有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保护好母亲和弟弟这三件事。
    陆忠轻轻笑了,并没有说什么,抬头望着前方的太医院道:“张太医他们已经有进展,陛下离开得太仓促,我还没来得及禀报。”
    太医院的西院外面,张太医和马大夫说着验尸的结果。
    “根据晏清送来的秽物,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次疫病的源头和上次从郑国公府传出来的是一样。”
    马大夫很疑惑:“可是小顾大人说,这次他们是从城南发现这些东西的,和郑家无关。”
    张太医抬起头,望向皇宫出口,怅然道:“说不定上次的疫病,也不是郑家人制造的,万一是个临时住在郑家的客人呢。”
    马大夫能听出张太医话里有话,他是平民出身,是上次京城出现瘟疫时,才有机会跟着姜大夫学医,后来奉命北上,沿路指导出现瘟疫的州县,这才扬名天下,有机会进宫替皇帝办事。
    若是外人,马大夫不敢多问,姜大夫说张太医是自己人,不用顾虑,他便直接问出来:“既然是郑家的客人,直接问郑家是谁不就好了吗?反正也和郑家无关,他们家是皇亲国戚,难不成还真的会被连累?”
    听到他这么天真的问话,张太医不知道如何解释,牛大夫虽然也在底层百姓中间摸爬滚打,因为擅长治疗不孕不育,在贵族中也颇有名声。
    再次出现疫病患者的尸体,很明显有内情, 且牵涉甚广。
    牛大夫能在权贵中名声鹊起,自然也是有他的眼力劲,知道这次疫病尸体来得蹊跷,该办完的事办完,立刻装病告假出宫,生怕惹祸上身。
    被姜婉推荐来的马大夫,和牛大夫完全不是一种人,身上反而有种大夫身上少见的江湖义气,身体里装着一颗赤诚之心。
    “张太医。”
    正在他思考着怎么解释时,身后传来姜婉的声音。
    张太医还没有说话,马大夫满脸惊喜,连忙转身迎上去:“姜大夫!你终于出来了!石尚书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太医院纵火和我无关,和我四妹妹也没有关系。”姜婉跟着他来到张太医面前。
    她望着西院里问,“目前有结果了吗?”
    张太医转身跟着朝里面望去:“有,和上次疫病的源头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姜婉闭了闭眼:“我真的没想到,同样的手段,她居然还能用第二次。”
    “你知道是谁了?”张太医好奇,他心里知道谁是那人的靠山,但实在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大胆,直接制造瘟疫,连皇宫都不例外。
    “知道,只是还需要证据。”姜婉收回视线,“你们这边要是有了结果,可以直接交给陆将军。”
    马大夫见她要走,忙问:“姜大夫准备去哪?这里我忙完了,可以帮你。”
    想到宫中形势紧张,姜婉给他一个建议:“我不需要你帮忙,既然太医院的事情办完,你就出宫去找牛大仁,他做什么,你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护你自己。”
    活了快三十年,马大夫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姜婉的潜台词他听懂了。
    皇宫很危险,保命要紧。
    “好,那草民这就告辞。”马大夫立刻躬身告辞,“姜大夫一定保重,你是顾家的少夫人,也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姜大夫。”
    姜婉心里有些动容,原来在普通百姓心里,她还可是是这个身份。
    不是顾淮的原配嫡妻,不是姜家三房的嫡姑娘,而是治病救人的姜大夫。
    派人送走马大夫,姜婉回头,张太医捋着胡子感慨:“你哪找来的这个人,虽然没有小齐年轻有天赋,倒也是个懂眼色的,以后定能独当一面,比小齐适合当太医。”
    “那可不成,他是懂眼色,却面对不了宫里的复杂情况,要我说,还是牛大夫合适,除了金子银子,他谁也不认。”姜婉开玩笑的婉拒。
    张太医只能可惜,他也知道,转而和姜婉说起西院里的情况。
    过了会,齐太医带着霜鹂过来。
    “少夫人!”霜鹂快步上前来,见姜婉毫发无伤,这才放心。
    接到了人,姜婉带着霜鹂准备告辞,齐太医要去送,被张太医叫住:“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呢?都说了,在宫里喜好不要放在明面上。”
    齐太医愣愣傻笑:“哦哦,我知道了。”
    再回到勤政殿准备接姜婵时,姜婉碰到了站在门口的永平。
    “公主?你是刚过来?还是……”
    “我刚从里面出来。”永平回神,神色黯淡,“父皇不让我见她,说是对待叛徒不能心慈手软。”
    姜婉握住她的手:“公主,我知道要是以前的你,肯定喊打喊杀,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说不定还会饶她一命。
    可现在的你,贵为公主,被心腹宫女背叛利用,却心软要放过她。要知道,陛下已经将你身边的人全都换成他的人,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你一心软,只会让陛下觉得以后谁都可以左右你的想法,这是万万不能的。陛下有多看重你,大家有目共睹。
    这次太后为了郑国公,对我,对顾家动手, 陛下可以不在意,天下的能人这么多,没了公公没了晏清,还有别人顶上。
    可你不一样, 你是陛下唯一的女儿,他要是都不能保护你,那么他能保护好自己吗?”
    永平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沉默着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半晌才说了句:“这是一条人命。”
    “公主,在陛下眼里,你的一根头发,比十条宫女的人命都值钱!何况是你的脸面,或者说,是你父皇的威严。”
    以姜婉对皇帝的认知,只怕那个宫女不会很快死,但绝对会被折磨。
    “永平,你要是真心想帮她,给她一个痛快。她活着,你救不了她,你父皇和你皇祖母之间的嫌隙还会变得更大。她死了,也算是给你皇祖母一个台阶。”
    永平红着眼抬起头来,眼眶里满是泪水:“婉姐姐,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皇祖母非要帮舅伯,舅伯为什么非要针对你们,他把那个女人交出来不就行了吗?
    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看在郑家曾经的功劳上,父皇是不高兴,也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他们为什么不明白呢?”
    姜婉只能握紧她的手,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权势面前,必然要分个一二三。
    顾家崛起,曾经的当权者必然退下。
    尝过权力的滋味,谁会甘心放权。
    哪怕知道会惹皇帝不喜,哪怕知道太子和晋王都是他的外甥,谁登基都一样,可一旦太后崩了,郑家没有靠山,再过几十年,又岂会不是另一个范家。
    郑国公并不是非要保护谁,他保护的是他手里的权力,或者说,独一无二的特权。
    范家全族进了监狱,魏贤被追杀,谁知道多久之后,就是轮到了他们郑家。
    很难说,皇帝有私心,却也知道忠臣能臣的重要性。
    郑家若是有顾淮父子一半的能力和公正,哪怕只是少一些贪欲,皇帝怕是都不会动他们。
    面对姜婉的沉默,永平闭上眼睛,眼泪划过面颊,落在宫道上,很快变浅变淡,消失不见。
    “我去问问皇祖母。”
    永平松开姜婉的手,她要做一些尝试,万一有用呢。
    明明大家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争抢?
    太子和二哥为了皇位争抢,皇后太子妃为了皇位利用她,现在皇祖母为了帮舅伯对付顾家,不让顾家压在郑家头上,居然盗用她的玉镯去陷害婉姐姐。
    曾经陪自己长大的宫女,在自己和皇祖母之间,选择了效忠皇祖母。
    永平想不明白,自己对她不够好吗?
    难道不知道,一旦失败,她就是牺牲品吗?
    为什么皇祖母也变了,舅伯也陌生了,她只不过去了趟西北督战,回来后为什么大家都变了?
    在西北见多了鲜血和死亡,切身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被匈奴人抓走,她才发现,父皇所说的天下太平背后,早已经出现了诸多漏洞。
    边疆岌岌可危,将士马革裹尸,百姓遭遇雪灾又碰上瘟疫,多少人饿死病死,永平渐渐明白,原来皇宫是皇宫,京城是京城,其他地方是其他地方。
    天下并不太平,现在也不是盛世。
    她懂事了,身边的血缘亲人却一个个变得陌生,露出狰狞的面孔来相互倾轧。
    “我陪你去。”姜婉从未在永平公主的脸上,看到这种沉重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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