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焆立刻就要转身去看那人卖的自沸锅灶里头有没有诸葛孔明的印记，陈植之赶忙把她给扯住了，随后指了下那人放锅灶的地面。
    白焆随他指的方向去看，看到那人坐姿有些奇怪，双脚趴开一个很宽的距离，釜放在双腿之间。
    如此一来……
    “那釜下？”白焆问，陈植之答：“挖了一个坑，埋了炭和土灰。所以倒上浅浅一层水，等上一会……”
    陈植之说着话，那人刚好拿了勺子把釜中沸水舀出来，给路人感受，弄完，他再倒水进去又是浅浅一点。
    “这不是骗人吗？”白焆讲到，撸了袖子就要过去理论，陈植之将她拉住了，劝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还要卖撞羊的死肉呢。”
    ……
    想到自己的货物更坑人，白焆撸上去的袖子又撸回来了。不过恶霸白老爷家的二奶奶，忧郁是不可能忧郁的，阴天就那么一小会，白焆就重新打起精神来，背着小舒往前走，又看到新奇东西要挤进去。
    只是她还在挤，那边陈植之就拉着她不让她进去道：“是卖琥珀的摊子，没什么好看的。真货很少，那些猎奇恐怖，琥珀里包着蜘蛛老鼠，大多是人抓了老鼠琥珀，弄了松脂自制而成，真没什么好看的！”
    “哎呀呀，假的我也要看！”白焆吼着就挣脱他钻了进去，陈植之见了只摇头，心里咐道：“还是个小孩子啊……”
    叹完，他忽然被天上的飞影弄得眼前一阵迷乱，抬头看去，才知是那规模颇大的染布坊已经过了，此刻街道空中没有大片的染布，街上挑出来的小楼多了一些，往前看去一个小楼，背街的位置还有个小露台，挂了个牌子，居然是茶铺。
    这样的地方……
    陈植之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才做了新衣服，虽然依旧没有卓云轮那般华贵漂亮，但总算是一身合体崭新的青色长衫搭配着崭新的灰色袄子，加上头发也才梳过，如此面貌，进那楼去，应该是没问题。
    虽然……
    洛阳地贵，也不知小楼品茶要花多少钱去，但……给校长办事，也只能如此了。
    “花点私房钱吧？”陈植之叹息一声，再看白焆又去了另一个摊位。他走过去看，看到是一卖铜镜的小贩。卖的铜镜，色泽如金，是难得一见的风磨铜，此物若是真的，价值比真金还贵，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神奇东西。
    再看前方，离了街口，贩卖各种小吃，常见物品的店家虽然也还有，但往里头去，所见大多还是稀奇古怪，各有特色。
    陈植之觉着白焆一时半会不会记起自己是过来卖东西，而不是过来买东西的，再看那斜前方有一些高度，视野开阔的露台，便上前对白焆道：“我有些不舒服，要去觅个茅房用用，儿媳，嗯……”
    他看了看，指街口方向道：“你在这街上慢慢逛，莫在我回来之前，离开此地就好，行吗？”
    “你吃了些什么？怎么……”白焆瞪他一眼，没把话说完，摆摆手讲：“你快去快回吧！真是麻烦！”
    “谢过儿媳。”陈植之道，随后便往前行去，走到那茶铺边上，他最后回头看上白焆一眼，看她正专注看路边摊上的神奇物件，便迅速挑帘进去，进门便道：“店家日安，一路过来有些口渴，不知……”
    楼上露台可否能饮茶品茗？
    不用把话说完了，店中一人摇着脚，斜着身子坐在一张大软榻上，一只手撑着头，手指还在玩闹一般缠着自己的额边发，又或说是缠着自己的龙须。
    北海龙王高溟，今日的打扮依旧是银闪闪，一身银色盘龙纹长袍中配带着硕大祖母绿的银丝腰带，外头笼了件白裘底的长褂子，一身闪亮富贵又低调风雅。
    高溟笑得甜，甜到他左脸都似出了一个梨涡，笑看着自投罗网的陈植之道：“又见面了，你说你我是不是前世有缘？”
    ……
    前世有没有缘，陈植之不知，但今生今世怕是与他有孽缘，因为此屋中除了他外应该还有其他人。
    高溟虽然爱生吃毒龙，却似乎没有别的恶习，而这房中另一人，在抽烟，还是混了奇怪香料，味道奇怪也浓重的烟。
    高溟从陈植之眼中品出了玄机，笑道：“确有一个朋友，也在等陈先生。不过……”
    他指一下楼上露台道：“先生有事要做，为何不先去做事呢？”
    陈植之略微犹豫了一会，然后抬眼看上楼的楼梯，心一横……就走了上去。他上楼，高溟也跟着，一路走到楼上，陈植之看到楼梯正对就是露台，出去就要做事，忽然觉得屁股那里给人摸了一下。
    他回头去看，看到高溟手里拿着一张纸。
    纸说是一张其实是一张半，原来的一张给人烧了一半，陈植之想要修复，下头糊了一张新纸，再把东西交给小舒，指望它能修复，没想过了这么久，也没见这个千年树精做了些什么，而这番带小舒出来，他拿东西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这张纸给拿回来了。
    拿回来之后，他没当回事，但也没有丢弃，放在腰后的腰袋上，而方才给人摸屁股一样感觉是腰袋给高溟拿了过去，此刻那张纸——就是之前给竹小兰烧了半截的老虎护身符，已经到了这位爱拿人东西走的北海龙王的手里。
    “怎么？这东西我拿不得？”高溟举着纸问他，一脸天真可爱。
    陈植之瞧了他翘起来的额边发几眼，无奈道：“倒也不是，只是坏了，不好用而已。”
    “坏了么？”高溟道，随后低头看那纸，很是好奇的样子。陈植之见他玩去了，而他身侧桌上还有纸笔，便讲：“这纸可以用吗？”
    “都可以，”高溟道：“反正整个房子买下来就是为了等你，房子是为你买的，你要用，炸了这里也可以。”
    ……
    有钱果然任性。
    陈植之头痛了一下，依旧是甩开不好的情绪，说上就上。
    反正想那么多也没用，讲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玉皇大帝这个东西，还未可知，若是有，高溟级别仅此于他，若是没有……
    唉……
    天朝地大，不如海大。
    陈植之得了他的许可，拿了桌上的纸，动作很快便叠了个纸鸢出来，纸鸢叠好了。他拿起来，顶着纸鸢头看了好一会，忽然鼻子点了下那纸鸢头，吩咐它说：“你啊你，名作飞上佛塔头。带着这个东西……”
    陈植之将校长的泪珠儿放到纸鸢背后，对它吹上一口气，走到露台再往前一送一松手。
    纸鸢飞过街市，穿屋过巷，越过洛河，往西北过去，过去，过去，再过去。
    陈植之站在楼边，远远见它飞过辽阔洛阳城，虽然不高，却一直往前，再往前去，是隐约能见，直入天庭的蓝烟，那是白马寺的香火，是汉代往下的佛塔，是……
    校长要的地方。
    虽然肉眼凡胎，陈植之其实是看不了那样远的，但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似乎看久一点，才能确认自己完成了任务，似乎是如此，必须得看着，若是不看着，就会出事，会有……
    其他人！
    此时此刻，白马寺内。
    年轻的皇帝才乘了车马离去，翟乾佑在寺庙门口送别了人君，回头看到天上一朵小小的百云，不偏不倚正靠在那古佛塔头边。
    他知那是他那位友人还在的征兆，就随手在身边的树上摘下两枝杏花，拿在手里，不慌不忙摇摆着向院落后方的佛塔而去。
    翟乾佑今年才方二十五岁，年纪轻轻便已经被一国之君视为天师尊者。
    他身高有一米八一，双手颀长，几乎要到膝盖，身穿一件紫色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是缠了一下，插上一根乌木发簪，走起路来，衣带带风，好不潇洒仙气。
    行路之中，他瞧见路边有新的雏菊，又折了两朵，集到手上，已经有了一把鲜花。拿着花，他跨过最后一道门槛，走入佛塔所在的庭院之中，只见白杨树开始发出嫩芽，碧空中一朵白云，天气开始转暖，微风袭来，好不惬意怡人。
    而那位友人，果然还在，站在佛塔之上，抬头看着佛塔，也是看着他那朵白色的小云。
    “天蓝云好，苏兄的背影怎么有几分忧伤呢？”翟乾佑走过去，献花友人。
    那被他唤作苏兄的友人回头，只看到长发若碧绿，眼眸若翡翠，明明是个男子，睫毛垂落，双眸似是挂着泪含着情，好一个绿发绿瞳的美男子，也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