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问了一句，翟乾佑忙问他：“你可知此二字是何含义？”
    期待满满，对方却低头摇了摇头。
    其实翟乾佑早有准备，苏洛虽是这洛水龙，但据他自己所述，这洛水在黄河支流之中只能算作小河，副河都不是，更谈不上是大河。
    所以官位上来说，苏洛只是小河龙。
    道是这龙不光有官位，还有官阶，常有官位不高官阶很高的状况发生，像是许多潭龙，因为在位时间久远，有些甚至已数千年，所以虽然官位只是最末的潭龙，官阶却往往可以到从四品，四品。
    但苏洛无论是官位还是官阶都不是很高，官位小河龙，官阶也只到从六品而已。所以翟乾佑都不明白的事，他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
    他大病初愈，翟乾佑不想为难他，便转移话题道：“对了，苏洛你见过海龙王吗？”
    “海龙王？”
    苏洛重复了一遍这三字，忍不住掩嘴笑，道：“阎浮提有龙五亿六千万，但龙宫亦人间，这龙中海龙王，便如当朝圣上一般，是龙中之王。我啊……”
    摇摇头，他苦笑道：“虽说不是山里头没名没姓的野兽蜉蝣，但也只是个六品小龙，何德何能能见到海龙王啊？唉……”
    他自嘲笑笑道：“哪怕是这黄河的主河龙，我也只在二十六年前的宴会见过而已啊。”
    翟乾佑听他话说，心里算了下年份，其实是很想多问两句，但他身份特殊，此时那年轻的皇帝还在这洛阳城中，还是小心为妙，便没纠结那个日期，只是顺着苏洛话说：“主河龙算是龙王吗？”
    “郡王，伯爵，随便你们人怎么说吧？”苏洛道：“皇宫贵胄，如此一类吧。”
    翟乾佑点点头，这龙的架构算是知道了个差不离，他身上其实还有许多事要去做，心里也有很多谜团没有被解开，便佯做轻松地问苏洛：“如此说来，你官位如此卑微，昨日的大雨……”
    他问得轻松随意，没想苏洛脸色大变，许久他看向翟乾佑，眼睛都在抖地说：“昨日大雨，乃是新皇登基！”
    说罢，他转过身来，朝翟乾佑拜了一拜才道：“苏洛人微言轻，不敢多问，不敢多闻。只知，风雨之后，东海已经易主，东海龙王已非苏洛族人，不再是苏姓！！苏洛此番来寻友君，感谢之外也是告别。”
    “告别？”翟乾佑没想到此，惊讶问：“你告别我做甚？你是这洛水龙……”
    “我已不再是洛水龙。”苏洛打断他道：“清晨得的调令，洛水已是他物，苏洛要去哪还未可知，但今日之后……”
    他抬头看向翟乾佑，已经泪湿了眼睛，道：“怕是再也不会见面了，乾佑吾友，只此一别，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翟乾佑惊讶看他，才因为天空放晴稍稍好了一点的心情，霎时落到谷底。
    他不禁伸手要去拉住好友，苏洛见状退了一下，但马上也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二人一人一龙，相视良久。
    “真后会无期？”翟乾佑再问。
    苏洛摇头，又点了头，垂眼道：“上头的事，苏洛官职卑微，嫌少得知。但稍有耳闻，只道是人道龙界亦如镜面，二十六年前哗变之日，南海龙王也做了件极大的错事……王位为一唤作神英之人夺去。”
    说到这里，苏洛看了眼洛水，似是确定此时水边无它物才接着对翟乾佑道：“那神英龙王从天而降，执掌南海之位，四方龙王之中，法力仅稍稍逊于东海而已。而我神州大地万湖千河，多少河龙湖龙，都是姓苏的，之前的南海龙王也是苏姓。我们都是那前任的南海龙王和东海龙王的同族同宗。那神英龙王才得宝位，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私底下……宴会上……”
    他讲到这里，表情痛苦看向翟乾佑，摇摇头，把后头涉嫌犯上的话吞了，只是说：“此番，东海易主，离南海神英龙王登基也才不过二十六年……乾佑，苏洛位微身轻，虽失了洛水位，倒也不见得会丢了性命，倒是你……”
    他握紧翟乾佑手道：“龙界风云变幻，人界几十年也当有千古难遇之异象生出。乾佑君你法力虽高，但人道中人便要守这人道的规矩，当小心小心，再小心，莫要为了一时义气，丢了自己的性命修行啊！”
    说罢，不等翟乾佑与之告别，苏洛将他手一放，转身扎入水中，再次幻身为大鱼，最后一句，他道：“我闻树精能通过去未来，乾佑何不访一访这洛阳城中的老树？”
    翟乾佑心情太过沉重，以至于用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过来，苏洛最后的话是在回应他一开始的问题，问他可知“天胡”是什么意思。
    明白过来后，他忽然难掩悲怆之情，冲着洛水拼命摇手，大喊道：“吾友，再见！”
    水中已经没了大鱼，也不似会再有他好友的回音，即管如此，翟乾佑还是对着水摇手，大喊：“一定再见！有生之年，你我，一定再见！”
    又多说了两句，他才终于是收手回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立刻上马去做事，而是站在水边又多沉思了一会。
    好友的离去让他心碎，而好友离去前的话……
    昨日新皇登基？东海已经易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与我调查的五毒龙案有什么关系？与那诡谲地死在高塔上的女子有什么关系？与这个……
    他低头看自己手中两颗炫彩宝珠，随后讲它们放入怀中，从怀中又拿出一枚珠子来，是那颗平凡到扔地上都没人要的石头珠子。
    就这么一个东西，翟乾佑却觉得它才是整件事的关键，开启一切的钥匙，只是……
    这究竟是什么？
    他疑惑地把那珠子又放回衣中，转身终于去寻了他的马来，翻身上马，他本意是要赶去白马寺。
    五毒龙的案子说完，似是又没完。
    案子是案子，如苏洛所说，在人间行走便要守着人间的规矩，他昨日意外在不该见的地方，撞见了年轻的皇帝，后面又经历异常天象，还眼睁睁看到云霄楼垮，实在无法放心，他是案子都可以暂且不顾，一定要去白马寺确定皇帝安危才好的。
    只是……
    此番听了苏洛的建议，翟乾佑勒马西望，想着这洛阳城的古树，千岁以上的，最近就是洛宁镇的银杏王了。
    是往西去访银杏？还是往东北去白马寺。
    翟乾佑几分踌躇，末了决定……
    好吧，打上一卦。
    ……
    此番打卦倒是没出前头那样“天胡”这样莫名其妙的答案，方向明确，就是叫他赶快往西边去找银杏树。
    翟乾佑勒马掉头，但是跑出去两步，他却停了下来，回首东望……
    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清早自己真的不去向皇帝请安？
    法力再高，我今生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翟乾佑立马河边犹豫了一会，算了下白马寺路近，即便卦示“东去无用”他还是先急行去了白马寺。
    只是到了白马寺，才知自己打的那一卦是何意。他到寺门，却不得进入，看门的守卫说圣上正有要事，让他改日再来。
    翟乾佑听到寺中若有女人声音，娇笑说道：“我要飞了……你接住……哈哈哈哈……”
    什么要事？
    又是见女人！
    昨日云霄楼是见女人，今日白马寺还是见女人。翟乾佑气到头昏，还没法说，来之前自己打过卦的，卦说东去无用，他还跑过来就是自己气自己。
    他骂了自己一句，转身调转马头赶紧往西去，寻银杏，就此浪费了一些时间。
    在他浪费的时间里——
    陈植之离了洛水边，一路往云霄楼去，居然遇见了钟准，扶着眼瞎的卓云轮，二人昨晚不知干嘛去了，一路从东边过来，摇摇晃晃的，两人好像都很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