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从血壁中爬出，洁白的衣衫染上腐朽血污。
    他看着宁清儿，面色依旧，还是那股子风轻云淡。
    宁清儿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说我欲杀他，你会阻止么？”
    这是在询问吗？
    陈远忽地一笑。
    却看见涅王祈求的目光瞥向了自己。
    “天骄，陈天骄！我知你便是那天榜上的神秘修士，先前多有得罪，但这时候，该是吾等同仇敌忾时候！”
    “这凤尊已然被蚀渊所侵蚀，她的性情怪戾，此间已然有了杀光所有人的念头，千万不要听她所言啊！陈天骄！”
    “你先前以人皇之名自称，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惨死于她之手中吗？！还是你任凭她屠杀我凤门大陆之无辜的百姓修士！”
    宁清儿并没有阻止涅王的言语，只是单手如法器般，死死扼住涅王的脖颈，都快将其喉管捏碎。
    她并不看这宛如死狗的涅王，只是把不断流淌着血泪的目光，转向陈远。
    她在期待陈远的回答。
    所有的修士，也不敢逃，只是静得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
    陈远动了动喉头，看着宁清儿的眸子，笑道：
    “杀。”
    “有何不能杀的。”
    “我虽是人皇，但心中自有公义正邪之分，这帝王家的畜生里的畜生，自是清儿不杀，我也会将他抽骨炼魂，杀个千回百回。”
    嗡。
    宁清儿听着陈远的话，便是脑中一阵剧烈声响，似乎连她自己也被惊到了。
    便是愣神瞬间，手脱了劲，那涅王自是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涅王松了口气，忙忙向着一边爬去。
    同时，还不忘向陈远拱手：
    “真不愧是陈天骄，三言两语就将这诡物骗得团团转，放了本王一条性命……”
    “噗嗤。”
    陈远的身形飞袭而来。
    锈剑横斩入涅王腰身，便是将其劈成了两半。
    涅王吃痛，却是早前被那畸变的凤兽撞得骨头寸断，经脉断裂，无法反抗。
    陈远的脸上，透着笑意。
    便是在涅王怨毒惊恐的目光中，将其尸首分离，斩碎成无数块。
    再动用《魂嚱》，将涅王的三生魂剥离而出。
    “好你个畜生！竟然用此恶毒方法对待本王！若等我入了轮回，下辈子定将你这畜生挫骨扬灰！”
    陈远淡淡看着涅王的神魂发疯，便是冷笑一声，道：
    “你这畜生中的畜生，还想要入轮回？”
    大袖一扬，便是陈远动用功法，将涅王的三生魂甩飞至了窟外。
    却不知过了多久，涅王悠悠转醒。
    他忽地闻到一股子恶臭味道，便是向后退去，却发现自己走路都不适应了，低头一瞧，面前便是一滩恶臭水渍，他想要说话，却是嘴间，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动静。
    涅王的神魂，被丢进了猪的身体里。
    他呆愣地立在猪圈中，站在恶臭里，被别的猪拱来拱去。
    便听着耳边忽地传来一句轻叹。
    “我是人皇，自是掌刑仁义，便是将你神魂堕入畜生道，好叫你落叶归根。”
    “放心，等你死了十次，便还有百次，千次的做畜生的机会……”
    “等你忍不住的时候，我便将你神魂搓灰，剥离轮回路，涅王，这结果你满意吗？”
    哪里还有什么涅王。
    只是肮脏猪圈里，一头肥白的肉猪，屁股上还沾染着粪渍，哼哧哼哧着。
    扫圈的农户看了，不住地点了点头。
    “嘿，咱家这猪还挺灵嘞，见了人就哼唧唧的叫哇……”
    ……
    宁清儿的手臂垂落下来，脸上的血泪也微微收敛了一些。
    陈远便持着剑，与她四目相对。
    今是初冬，敕封已毁，便是朔风刮进了洞窟。
    呼啸而过，掀起了宁清儿的发丝，迷迷蒙蒙间，又像是那凤满楼里的佳人，含羞着唱着曲，问公子喜欢否。
    陈远回过神，却只看到冰冷无双，血眸似魔的凤袍女子，在看着自己发颤。
    “涅王当死，且死不足惜。”陈远缓缓开口，“我已经将他之神魂丢入牲畜棚内，便是十世都如此，他若不自灭，便永远走不出畜生之路。”
    宁清儿缓缓地点点头，语气永远回不去了，便是尽可能地，带着一点温柔道：
    “你做的不错。”
    渐地，那头巨大的，畸形的诡异凤兽，攀着错综复杂如交织藤蔓一般的血管，来至宁清儿身边。
    她们相互安慰，宁清儿的小手，抚摸着凤兽如山头一般大的脑袋。
    所有的修士，被这凤兽，连同宁清儿的气势，压得不敢动弹，只是身形颤抖着，心中海浪奔涌。
    唯有赵满城，撑着刀子，暗暗松了口气。
    “二道尊者果真无敌，陈前辈果然才是唯一能和这诡异凤兽正面对峙的大修呐……”
    其他人自是在寂静中听到了赵满城的这声低语，便也是心中认同。
    涅王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自是一落千丈，死不足惜，但这新冒头的人皇，却更像是风骨无双的大修。
    接着，便是静得，只听得敕封之外的朔风滚滚。
    雪下进了窟里，浇了宁清儿满头。
    她的血泪干在了脸上，成了抹不去的血痂，诡异，又惹人怜惜。
    “我欲杀凤门大陆所有人，你会阻我吗？”她再问。
    陈远缓缓一笑，
    “清儿，该死之人便死不足惜，但这世上有太多无辜的人被裹挟，他们……”
    “胡扯！”
    宁清儿一喝，气势骤出，便是浑身气机化作冷厉刀羽，刮得陈远皮开肉绽。
    后者满身是血，却依旧在笑。
    “清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宁清儿本该复仇之火灼灼燃烧的心，却忽地一滞，她鼻头一酸，脸上又是淌下血泪。
    但数万年分尸之痛，分魂之痛，囚生魂之痛，本该傲向八方的尊者，便威压扫地，尊严荡然无存，她所受过的屈辱与伤痛，该是化作复仇之火。
    无人可阻挡。
    哪怕是宁清儿所喜欢的陈远。
    但现在，只有凤尊，没有宁清儿。
    陈远轻轻地笑着，满身鲜血流淌。
    缓缓向风尊走去。
    “别过来！”
    沙哑的声音充满着警惕，便是又是刀羽凌厉，刮向陈远。
    嗤嗤——
    陈远皮开肉绽，鲜血不停得流，连面皮也开始被刀羽所伤。
    但他依旧没有停止。
    他笑着，轻轻喊道：
    “清儿，我不是坏人。”
    “别过来！！”
    凤尊见证过太多伪善，她不是宁清儿，也便毫不留情，对陈远施展着攻势。
    尊者的手段实在高明。
    只是督宇境的天骄，却是挨不住多少。
    陈远忽地跪在了地上，又笑着站起。
    血浸染了他的白袍，便彻底成了红色。
    风尊的血泪不停地流。
    “为什么……为什么……”
    “本尊都叫你别过来……”
    刀羽从未停止。
    陈远却从其中一步步穿过。
    他疲惫地笑着，眼前的血污，遮挡住他的视线，但依旧能在模糊中，辨别来方向与凤尊的身影。
    最后一步。
    啪嗒。
    陈远立在凤尊面前，浑身鲜红。
    他轻轻伸出双臂，抱住凤尊。
    “别怕，清儿，我在。”
    “虽相识不久，但你之情我又何曾不知，只是我之脚步不可停留原地，只是我之敌仇却是那恐怖的渊……清儿，你相信我么，我会替你复仇，但无辜者，自有他的命数……”
    凤尊不再释放刀羽。
    她的血泪流成了湖水，掩盖住二人。
    她轻轻地吻向陈远。
    一吻情深，却是分离。
    沙哑声音再度响起。
    “公子，人间已无宁清儿，也无凤尊……”
    “我自当杀人后，便只能与畸变的攻魂同堕入渊，永无见天日之可能……”
    “我不是人了，我是渊里的诡物，你不要喜欢我了，公子……”
    陈远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响指。
    血湖褪去。
    二人竟出现在了窟外。
    雪后之晴，便见一小小的白日。
    陈远满是血污的脸上，勾勒起了笑，他看不清天上的日，但他总会想方设法让其他人看到日光。
    “凤凰总会涅磐，清儿，我会永远带你看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