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湿毛巾，砂锅盖子被人掀起，浓郁的米香混着甜丝丝的南瓜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黑黢黢的砂锅内，米粒被南瓜染成浅金黄色，随着舔舐锅底的炉火，在锅里上下翻腾。
    这一锅粥不知在火上煨了多久，小块的南瓜已经被熬化了，掀起锅盖后，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甜香气。
    天然气开关被人轻轻拧灭，隔着防烫手套，谢忻燃慢慢捏起锅边。
    他眼眸低垂，目光落在锅里的南瓜粥上，轻抿一下嘴唇，小声道。
    “去洗漱吧，准备吃饭了。”
    看谢忻燃脸颊处透着些淡粉色，一路蔓延，最后甚至耳尖都沾上了薄红，赵听雨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调戏小媳妇的恶霸。
    赵听雨怔愣着眨了眨眼，还没等再说话，一阵不适感猛地袭来，原本空空如也的胃此刻更是饿得痉挛，脑袋也晕晕的，浑身上下透露着不舒服。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揉着肿胀难受的太阳穴，赵听雨靠在墙面的瓷砖站定，余光里，一条被打湿的温热毛巾被递过来。
    谢忻燃将南瓜粥端到桌子上后，接着折返回来，厨房的小小角落里，他站在赵听雨跟前，身体将女孩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要是实在不舒服，就擦擦脸，先去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依旧很小，眼睛低垂着看向手心，仿佛要将那条热毛巾盯出洞来。
    没了酒精的加持，赵听雨也有些讪讪，见谢忻燃回避的态度，她抿紧嘴唇，径直将热毛巾铺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她垂了垂眼，轻轻推了推挡在面前的男人，闷声道。
    “你让一下，我要去吃饭了。”
    谢忻燃犹豫着往旁边挪了挪，手指轻轻扯了扯赵听雨的衣角，小心翼翼道。
    “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
    瓷勺在白糖罐里舀动，再次抬起时，已经盛了小半勺糖，连勺底都沾了些晶莹剔透的糖粒子。
    随着瓷勺探入碗里，绵白糖和南瓜粥慢慢融合，谢忻燃握着勺柄，轻轻搅动几下，让两者充分混合。
    南瓜粥旁的盘子里，摆着几只虾饺，许是怕不够吃，他还另买了些鸡蛋饼，白嫩的水煮蛋已经被剥好，小碟子里盛着些爽口的菜丝，是一顿很清淡的早餐。
    捏着瓷勺搅动的手指停了下来，谢忻燃抬头看一眼女孩，示意她把勺子接过去。
    “小心烫。”
    从刚刚他回避自己开始，赵听雨就有些难受，原本都想直接逃回卧室躲着了。
    可是南瓜粥实在是太香了......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那只瓷勺上，男人的手指还捏在顶端，等着她接过去。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赵听雨故意避开谢忻燃的指尖，直直地握住勺子柄的中部。
    ——嘶，好烫。
    ——怪不得这人握上面。
    不至于被烫得呲牙咧嘴，赵听雨的脸色只是微微变化，接着欲盖弥彰地恢复了冷淡模样。
    看出了她故意不想跟自己接触，谢忻燃有些无措地收回手，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南瓜粥上，失眠让他的眼皮有些酸胀。
    赵听雨不知道，在自己睡着以后，有个人在床边守了她多久，柔顺的发丝一次次被抚摸，踢开的被角被人掖了又掖，日历上圈住的生理期时间也被小心记下......
    甚至是睡梦中无意识的梦呓，谢忻燃也会紧张地轻拍被子，生怕她被梦魇住。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他一分一秒都不想阖眼，而且他知道，就算是回家躺在自己床上，他也不可能睡着。
    注定是无眠的夜晚。
    慌张和无措裹挟着巨大的惊喜，被近乎漆黑的夜色慢慢消化。
    纵然冷静了一个晚上，但回想起赵听雨那句喜欢他，谢忻燃的内心还是没来由地颤瑟。
    他承认自己勾引赵听雨在先，十六年的隐忍和思念蚕食着他的意识，让他不受控制地做了很多错事。
    他本不该接近她的。
    只是静静地躲在阴影里关注她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看着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与别的男人相知相爱，甚至步入婚姻殿堂。
    每每想到赵听雨有可能会跟旁人结婚生子，琴瑟和弦过一生，谢忻燃就心脏抽痛，又涨又酸涩。
    他不想继续躲在黑暗里，所以才决定慢慢靠近赵听雨，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跟他开这种玩笑。
    明明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跟她在一起......
    “你怎么不给自己放糖?”
    见谢忻燃愣愣地搅着碗里的粥，面上甚至带了些悲戚的神色，赵听雨终究是没忍住搭话，虽然语气还是有些生硬。
    就谢忻燃这个态度，她愿意搭理他就不错了！
    “我......”
    谢忻燃抿抿嘴角，下意识掩饰。
    “不爱吃糖。”
    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听得赵听雨没来由起了股邪火。
    有病。
    就不该跟他说话。
    自己别扭去吧。
    赵听雨没再理他，筷子落在鸡蛋饼上，裹着菜丝恨恨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吃完饭我有事，各回各家，早餐钱别忘了发我，我转给你。”
    “不用......”
    两人吃了这么多次饭，赵听雨除了开始问过几次，后来从没跟他提过a钱，只是自己默默地带几次早饭，或者买些菜填补。
    谢忻燃将勺子搭在碗边，手足无措地攥着衣角。
    他不希望她跟自己分得这么清。
    对上赵听雨垂着的眼眸，他喉结滚了滚，语气里带了些祈求。
    “不用转我......”
    “一码归一码，还是算清点好。”
    算清......
    谢忻燃嘴唇咬得发白，嗓子疼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昨晚小叔电话里的无奈声音回荡在耳边。
    “忻燃，真的不能再这样了，现在谁也不敢保证，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出什么问题......”
    他知道她因为什么怨他，如果可以，其实根本不用等到她跟自己表明心迹。
    他比她更爱千百倍。
    但是，一个连拥抱和亲吻都没办法正常给她的男朋友。
    要了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