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有年集文化，自打进了腊月二十，年渐渐拉开帷幕。
“煤气罐！不许舔我脸！”
“你好重，我的腿快要被压断了，下去！”
“亏我昨晚还给你偷了两块排骨和一堆肉丸呢，现在跟我恩将仇报。”
“我这没你的零食，要吃找你妈要去。”
“不对，我姐好像还没起床。”
“姐！！！”
小狗总是能精准捕捉到一个家里对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个。
所以一大早，点点就溜进房间，趴在赵嘉传枕头边，伸着舌头咧嘴看他，时不时拿爪子轻拍他的侧脸。
它闻到厨房里有香香排骨的味道了。
可怜的赵嘉传，刚睡下没几个小时就被迫强制开机。
睁开眼时，一只软软的肉垫正巧覆盖在他脸上，力气不轻不重，主打一个积少成多。
“汪汪！”
见他睁开眼，点点兴奋地弓起身子，伸着脑袋不住地在便宜舅舅脸上乱蹭。
排骨排骨排骨排骨排骨！
第二志愿牛肉干。
第三志愿肉罐罐。
接受调剂。
“干嘛啊?”
揉着惺忪的睡眼，赵嘉传坐起身来，一把按住作乱的小狗。
大白团子的外表本来就有迷惑性，点点乖巧地趴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粉嫩的耳朵一动一动，伸着脑袋往赵嘉传手底下蹭。
“汪汪。”
熬夜打游戏，赵嘉传的大脑已经乱成了浆糊，听小狗软乎乎开口，他迷迷糊糊地想。
天杀的，它刚刚是不是叫我舅舅了?
我就知道这是我姐亲生的。
“赵嘉传，起床。”
房间外，吴女士中气十足。
“下楼去买油条和包子，顺便捎几袋豆腐脑。”
楼下的早餐店年三十才停业，很大程度上方便了他们这种早上懒得做主食的家庭。
昨晚熬好的骨头汤在大锅里咕噜着，碗里铺着泖好的蔬菜，吴女士调好肉馅，随手挖了几个肉丸子扔进锅内。
“知道啦。”
就这睡衣随手套了件羽绒服，在吴女士嫌弃的目光下，赵嘉传拍了拍点点的脑袋。
“走，煤气罐。”
“臭小子，你就不能好好打扮一下，白瞎了老娘遗传给你的这张脸。”
从玄关柜上拿出狗绳，赵嘉传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不是去相亲......”
吴女士白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战火就被赵嘉传转移。
“我还帮家里下楼买早饭呢妈，有的人现在还没起床呢。”
“我不管，你就是偏心，我姐起多晚你都不骂她。”
“你别胡说，你姐昨天路上这么累，多睡会怎么了?”
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吴女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早就被赵嘉传带偏了。
谢忻燃一直在厨房里帮着备菜，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斗嘴声，愣了片刻，唇角慢慢翘起。
对上紧闭的卧室门，吴女士胡乱摆了摆手，将赵嘉传赶下楼后，起身走到房门外。
“小......”
“阿姨，锅里的汤开了。”
谢忻燃擦了擦手，面上没有一丝纰漏。
“我去叫小雨起床吧。”
“哎，差点忘了。”
挂念着自己那一锅丸子汤，吴女士应了一声，急急忙忙朝厨房跑去。
————
睡得迷迷糊糊的，客厅里的斗嘴声丝毫没打扰到赵听雨的睡眠。
她舒服地夹着被子翻了个身，落进一个温暖怀抱里。
“起床吃饭了。”
赵听雨懒懒地抬起胳膊，熟练将脸搭在他颈间，用鼻尖轻蹭两下。
“丸子汤......”
在厨房浸润了一个早上，除了身上原本的木质香味，谢忻燃的衣服上沾了不少饭香味。
等等，丸子汤?！
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眸子，赵听雨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回苏城了。
“你你你......”
见她慌成这样，谢忻燃也没了逗弄的心思，连忙安抚道。
“不是一直在这。”
“四点的时候，我回自己的房间又补了会觉，叔叔阿姨没发现。”
“来叫你起床是阿姨同意的，别担心。”
听他这么说，赵听雨才放下心来，下一秒，心里又涌上一阵奇怪的感觉。
又不是在偷情，他们这么小心干嘛......
将她一系列表情收归眼底，谢忻燃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再次感慨道。
“叔叔阿姨......真是警惕。”
腻歪了没一阵，听到外面入户门关闭的声音，两人坐起身来。
怕待久了被吴女士发现异常，谢忻燃叹了口气，悠悠开口。
“是嘉传买早饭回来了。”
“快起床吧，昨晚不是还答应要带我去早市吗。”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赵嘉传的狼嚎。
“姐！！！”
“出来管管你的狗儿子！”
————
在苏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里，随处都有早市的存在。
在固定的街道上，每天天不亮，各个摊位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新鲜到还在跳动的牛、猪肉，蔬菜水果，各类干货，热气腾腾的早餐......
临近新年，卖灯笼对联的门头也开了店，街上热热闹闹的。
苏城也算是个小旅游城市，政府有意发扬早市文化，几番整改后，看起来倒也像样。
说是早市，除了买早餐之类，更多是为居民提供一个添置物资的途径，基本能开到中午，所以隔三差五的，吴女士有时间了都会来逛几圈。
临近过年，早市里虽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也着实把赵听雨吓了一大跳。
“这么多人......”
死命拽着狗绳，一边阻止小馋狗往烤鸡腿摊子上跑，赵嘉传吐槽道。
“就是就是，来这还不如去超市呢。”
吴女士在前面打头阵，抓着袋子熟练地跟摊主打招呼。
“老刘啊，昨天让你帮忙留的肉，哦在这啊，好好好麻烦你了。”
“小李，这生菜看着真脆嫩，哎呀就是，生菜生菜，生财生财嘛，这孩子嘴真甜，给阿姨装几颗。”
“王哥，这鲈鱼看着真不错，挑条大点的吧，今年过年家里人多，女儿领男朋友回来了，那不就在后面。”
“黄花鱼和鲅鱼也都来两板，过年嘛，总要炸点东西的。”
“哎对对，还有那活虾，蛤蜊看着也不错，来点吧，弄回家养着吐沙。”
老赵留在家清理冰箱，吴女士在前线买菜，颇有一种末日囤货的架势。
幸好车停得近，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终于是把年货都收拾利索。
回来时，早市上热闹了起来，人群影影绰绰。
怕点点跑丢，在人最多的地方，谢忻燃蹲下身子，把它的爪子擦干净后，给小狗径直扛了起来。
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趴在主人肩头，小狗兴奋地摆动尾巴，时不时汪汪叫两声。
吴女士还在前面大杀四方，赵嘉传已经抵挡不住睡意，窝在车子后排，名义上是看年货，实际早早地补起了觉。
赵听雨正盯着对联上的字看得入迷，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
在父母面前，和伴侣稍微亲密一点便会觉得不自在，所以在谢忻燃手掌贴过来的一刻，赵听雨下意识看向前方的吴女士。
见妈妈丝毫没有注意这边的意思，赵听雨放心地转过头，对上谢忻燃认真的眸子，她弯起唇角，指间和他慢慢相扣。
“想不想吃糖葫芦?”
“汪汪！”
“没问你。”
接过红彤彤的糖葫芦串，赵听雨握紧他的手，咬下第一口后，将糖球递到谢忻燃唇边。
“汪汪汪！”
点点吸了吸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听雨看，眼睛水汪汪的，爪子无意识地在谢忻燃肩头轻拍。
再次路过那个烤鸡腿的摊位，对上自家宝贝这么可怜的目光，赵听雨实在是没忍住。
提防着吴女士，两人互相掩护，暗渡陈仓，给小狗买了个没放佐料的烤鸡腿。
早市上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混着人们打招呼、自行车摇铃的声音，热闹极了。
自打出生以来，点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因着主人都在身边，趴在肩头，它兴奋地左看右看，实在是不怎么老实。
赵听雨警告地拍一下它的屁股，小狗装没感觉到，朝着一个方向汪汪叫了两声。
下意识朝它叫的方向看过去，赵听雨眯了眯眼，神色凝重起来。
见她表情不对劲，谢忻燃将点点放回地面上，牵着狗绳低头问道。
“怎么了?”
“那是林葭和......”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谢忻燃注意到一个年轻女生，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不行，我不同意，年三十那天我必须回家。”
“加一千。”
“这不是钱的问题。”
“一万。”
“好嘞，卡号还是原来那个，周总大气。”
“等会我就给我妈发个微信。”
“不过......周总，年夜饭我还是要回去吃的哈，这个可以退您五百，您给我打九千五就行。”
神经兮兮地跟在两人身后，谢忻燃不明所以，刚想开口问，想到赵听雨不让打草惊蛇，他便乖乖闭上嘴，牵着点点和她一起开展“侦察”工作。
“好啊林葭，居然背着我谈恋爱。”
“我现在就要跟她对线。”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周总?”
“她居然和她老板谈恋爱?！”
“这简直是打工人的耻辱！”
听着赵听雨在一旁嘟嘟囔囔，谢忻燃唇角刚弯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
名义上来说，他好像也算她半个老板。
耻辱?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