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到来之际,沉闷的天开始放晴,沿海的日落比之那权力之都,更显山河之壮美开阔。
美好的,一点都瞧不出这东境正面临着贼寇、鼠患以及缺银少粮的三重压迫。
田定坐在阁楼之上看着这天际的绚烂出神,远方传来的马蹄‘得得’之声将田定的神思拉回。
从阁楼之上一跃而下,田定疾步朝着那队人马所在之处走去。
领头的战马之上坐着的是一身黑红束身长袍加身,手握染血银枪的少年将军。
滚滚浓烟从海平线所在之处传来,俊朗的容色依然染血,踏在身下的马鞍之上多了鲜红淋漓。
而坐在马背之上的韩洲,笑容肆意。
此次突袭大获全胜,今朝饷银总算到来。
韩洲自当开心。
马背上的将士尚未下马,田定及其身后侍卫就已经朝着来人之方向沉沉鞠躬。
久久未曾起身。
翻身下马,黑靴所过之处留下一个个黑红交叠的脚印。
田定想起韩洲前日才受过伤。
一手将田定搀扶:“田大人,这等虚头巴脑的事日后别做,你直接告诉我带了多少银子过来,比这行礼不知重要多少。”
韩洲越过田定朝着屋内走去,田定恍惚之间,有些不敢将这个数字说出。
二十五万两白银,十万虎威军。
这般情状之下,田定,又如何说得出口?
身上血迹未干的韩洲坐在书桌前,在神都惯来不忘礼节之人,直接拿着茶壶豪饮起来。
田定将未送出的肉干拿出,递到韩洲手边。
肉香蹿入鼻息,韩洲目光略过木袋子,最后落在田定头上:“你不会特地来告诉我,朝廷拿不出银子?”
血腥淬炼的杀气,从韩洲周身溢出。
纵经过压制,依然让身后之侍卫觉得胆寒。
田定让身后侍卫退了出去,又亲自将木盒打开。
先是把自己钱袋子的银子尽数放进木盒,又把自己往日随身藏着的银票找出,接着将又将身上值钱的东西一股脑丢进了木盒子里。
零零碎碎的东西压住了原本的饷银,将整个木盒子堆的满满当当。
没有数,直接推到韩洲跟前:“朝廷拨款二十五万两,二十万用于研发战船,五万是本…上月军中将士的嚼头。”
“别的,是我想为我自己死后积积德,想让兄弟们能吃上一顿肉。”
韩洲低头数着木盒里的银票,没有动过一丝推挽的念头。
他韩洲可以不要面子,不在乎自己从小在金尊玉贵之中养出的尊严。
他韩洲必须努力,让他手里的兵不饿死。
他韩洲承诺过太傅,他带出去的兵,要努力将他们尽数带回来。
屋内的氛围莫名悲壮,韩洲很不喜欢,便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今日怎么这般大方,除夕那夜找你要颗珠子你都不愿意。”
田定又朝着韩洲拱手:“小韩将军,你只敢大胆的花,银子的事情你不要着急。”
山河,是大夏百姓的山河。
君王不守这山河,但这大夏的百姓,会为替自己护住家园,而全力以赴。
韩洲笑了笑:“我不着急的。”
神都仍有这等热血之人,保卫疆土之心不灭,就不会让他韩洲及手下的兵真饿死在这边境。
屋外有将士敲门,快步走到韩洲身边。
“小韩将军,东倭之战船烧毁十余艘,其余的战船和营地中都被我们扔了老鼠进去,那些个没人性的龟孙子一个个被吓得上蹿下跳,那水里也淹死了不少。”
“韩将军召您即刻回去,说是今夜再去强攻一场。”
“正好没杀够,咱同阿姐今日回去再大杀一场。”
韩洲从书桌前起身,顺手将那袋子肉干拿上,又举了举手里的木盒和肉干袋子。
“多谢。”
子时已至,田定隔壁的房间由虎威军新护送了两人。
边境的驿站也不如旁如神都的好,更不如神都的热闹。
田定知晓应当是那小将士说的郎中到了。
竖着耳朵听着对面的动静,通过低低的交谈,田定知晓隔壁入住的应是两名女子。
“家主独自一人在家中带着姑娘和公子,奴婢觉着他指定忙不过来。”
“这东境险峻我义不容辞,若是时间快些,这鼠疫估摸着半月便能控制。”
“这般往返将近两月,估摸着回去他们都不认识阿娘了。”
“怎会,夫君必定日日拿着画像让他们瞧,真认不出头一个打他们屁股的,就是夫君。”
“到时候您必然要阻拦,指不定还要训家主一顿。”
在这低低的言语之中,田定确定隔壁到的就是韩淑找来的郎中,心底的担忧少了几分。
原本以为会彻夜难眠的人,倒是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再度醒来之时,已经到了黎明。
拿着行囊从屋内而出,田定朝着隔壁的房间瞧去,空空荡荡的模样压根不像有人住过。
田定明白,那两名女子昨夜在这驿站略加整理行囊,已经趁着夜色去了边城。
打马朝着神都而去,田定回头看向边城所在之处。
女将军,女郎中。
这世间之女子,自来不逊色于儿郎。
这世间之女子,自当拥有无限可能。
韩淑和韩洲带领将士再度回营之时,正午的日头正是热烈之时。
而比这正午之日头更为热烈的,是跟在两人身后的五千将士。
“阿洲,你先回去将营帐略做收拾,我先去趟庵庐。”
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将士:“连打两场胜仗,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今晚好酒好肉,让大家都吃顿饱的。”
“阿姐威武。”
“韩将军威武!小韩将军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