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廷骁带着小姑娘回老宅，是下午五点多。
    因为是头一次碰面，陆知南趁男人午休的时候，特意去买了些见面礼。
    她推着轮椅进屋，肖然就拎着东西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
    “少爷回来啦，这位是陆小姐吧？老爷在后院喂鸟呢。”
    打招呼的小姐姐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收拾得干净素雅。见有人进屋，赶忙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
    “月姐忙你的吧，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晏廷骁点头示意。
    “好久没回来了，我去看看齐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把手上的东西转交给女人，肖然转身出门。
    “晏爷爷好。”
    陆知南推着晏廷骁到后院，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长廊里专心逗鸟的老人。
    “南丫头来啦。”老爷子乐呵呵地朝两人招手，“过来瞅瞅，这是我新买的小家伙。”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鸟来着？”
    陆知南本就喜欢小动物，此刻看到鸟笼里两只披着蓝紫色花衣裳的灵物，瞬间切换小女生模式。
    “这叫红嘴蓝鹊，体背蓝紫色，尾羽欣长，性格活泼，也好养活。”
    “你倒是仔细，一天天不是这个花那个草，就是这只鹦鹉那只麻雀，不知道的还以为晏家啥时候出了个什么动植物研究学家呢。”
    澄澈的声音犹如一股清泉在山涧淙淙流过，陆知南立马被吸引。
    假如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想象不出，此声音的来源，竟会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晏廷骁那位“难缠”的神秘奶奶——素梁伊。
    “奶奶。”
    “奶奶好！”
    小姑娘有些战战兢兢，紧跟着男人的声音打招呼，又忍不住偷看这位气质颇佳的长者。
    老太太一身素色棉麻长裙，同她一样的微卷长发盘成发髻，只用根花式简单的浅绿色玉簪子固定。
    老太太皮肤很白，典型的鹅蛋脸上，双眸炯炯有神。
    仅仅看一眼，陆知南再清楚不过：某人那双迷死人的桃花眼，就是遗传了这位。
    明知是初次见面，小姑娘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就像……像极了仙侠剧里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神仙前辈。
    “嗯。”素梁伊微微颔首，上下打量小姑娘的目光最后落到晏廷骁腿上。
    “回屋去聊。”晏天铭挺直腰杆，万分小心地把鸟笼放回原处。
    “你这腿，怎么回事？”
    几人回到客厅，素梁伊让人备了些水果，又沏上一壶热茶，张口便问。
    “小问题，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常。”
    晏廷骁没细说，素梁伊自然能想到，此事必然跟眼前坐立不安的小丫头有牵扯。
    “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知南，知识的知，南方的南。”陆知南捏着方才男人剥好递给她的半个橘子，说不拘谨，都是假的。
    “名字倒是不错。”素梁伊低头抿茶，“今年几岁了？”
    如果不是听年糕那丫头说漏嘴，她的宝贝孙子谈恋爱了，对方还是陆家人。素梁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前回国的。
    这会看到女孩本人，原本紧绷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一丝丝。
    “今天刚好是知知二十二岁生日。”晏廷骁答道。
    生人面前过于清冷，气场十足，看人的眼光犀利又挑剔。这位老太太什么脾气，晏廷骁自然最是清楚。
    “年纪太小，粘人得紧。”
    “是我粘她。”晏廷骁笑，也不顾及长辈目光，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的手心。
    “我听说最近都是你在照顾阿骁，你们……同居了？”
    此话一出，坐在沙发边上的晏天铭差点一口热茶吐出来。
    这女人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陆知南耳根发烫，甚至不敢直视对方敏锐的目光。
    虽然她没搬到别墅，晏廷骁也没搬来公寓，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夜晚，确实不少。
    “吃饭吧，今天特意让小月准备了你喜欢的北极甜虾。”
    素梁伊朝晏天铭翻个白眼，也没想着等小丫头答复，径直起身，往厨房走。
    “放轻松，吃过饭我们就回医院。”男人揽了揽小姑娘垂在耳边的发丝。
    晏廷骁没意识到，陆知南此刻想的却是，这个男人撒谎了！
    他说他不喜欢吃海鲜的，说腥味太重。难道，难道就因为自己海鲜过敏……盯着男人深邃却澄澈的眼神，一时之间，陆知南心绪复杂。
    简单吃过晚饭，陆知南坚持要帮月姐洗碗，晏廷骁拦不住。
    “小丫头倒是挺机灵，长得也漂亮。”素梁伊推着轮椅到老宅前院。
    “那奶奶这关，算是过了？”晏廷骁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本不在意这些见家长的礼数，更何况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任何人都难以干涉。
    只不过素梁伊确实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敬重又牵挂的人。如果能得到她的祝福，往后余生，哪怕路再难走，他都能咬牙再坚持一下。
    “你认真的？”
    素梁伊松开轮椅，拿起花坛边的大剪刀，躬身修剪即将越过残冬，迎接新生的枯草枝丫。
    “看起来不像？”
    “陆傲川那个人，跟你爷爷一样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况且你应该比我清楚，丫头父母的死，牵扯太多，至今都是个谜。”
    尽管常年身居国外，素梁伊对帝都各大家族的发展变迁，知晓并不少。尤其是几个月前，陆傲川借势公开陆氏千金身份那件事，多少让她心神不定。
    “奶奶难道觉得，我们晏家的环境，会更简单？”晏廷骁挑眉，转动轮椅。
    “你会和她结婚么？”身后的女人放下剪刀，试探性地问道。
    素梁伊清楚，“结婚”这两个字，是晏廷骁心里，一道怎么也迈不过去的坎。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些事，老宅不至于如此冷清，他的宝贝孙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在周身建起铜墙铁壁，成为别人眼里，行事冷酷又毒辣的资本家。
    他会和她结婚么？
    婚姻到底是什么？是贴着两人照片的红色本子，还是密密麻麻白纸黑字堆砌的承诺和保证？如果两个人的感情，需要这些条条框框来约束，需要所谓的法律道德来规范，听起来会不会觉得，有些可悲？
    晏廷骁似乎从来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认识陆知南之前是这样，爱上陆知南以后，也是这样。
    许久没有等来回复，素梁伊的眼角酸涩得厉害。
    蓦地，男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顿了顿，扭过头来，“别再跟爷爷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