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有些警惕的屏住了呼吸，沉声反问道：

    “你是谁？”

    应该是手机屏上有他的名字备注，所以对方才知道的吧。

    问题是、这么晚了，闲鹤去哪了？

    而且，为什么是这个人接的电话？闲鹤呢？

    “01.有事？”

    相较于前不久在云闲鹤面前乖巧体贴的模样，跟安室透说话的01语气可说不上是友好。

    听到对方反问的安室透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01？名字？怎么会有人用编号代表自己的名字？

    有事、对，他找云闲鹤是想问、

    正当安室透这么想着的时候，听筒里又传出了云闲鹤夹杂着笑意的说话声：

    “349那家伙在抓周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摄像机，摄像师不给，他当时就哭了。”

    “哈哈哈哈！声音超大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给摄像师吓得够呛。”

    “说起来，01你当时选的那把枪还带着呢？”

    坐在对方身边的勇者嘟囔着，一只手去扒拉对方习惯性放装备的位置。

    纤长的手指一勾一扯，轻而易举的就把01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枪拿走了。

    看不见东西的云闲鹤一边摸索着枪身，一边凭记忆回忆它的模样。

    酒精上头的人脸颊泛着薄红，半眯着的异色瞳覆着一层水雾。

    回想起这把枪的型号的云闲鹤笑着感慨了一句：

    “这把枪是我当时的第一个作品，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没等到安室透回话的01干脆将其晾在一边，专心致志跟云闲鹤对话：

    “喜欢，只要是大人做的，我都喜欢。”

    “哼哼，你就会说好话，当时要给你换胳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条胳膊有222参与的成分，不算。”

    他身上任何关键的零部件，都只想要是大人做的。

    只当01是有什么洁癖的云闲鹤抬手搓了两把对方的头发，坏笑着说道：

    “小心222知道后，半夜偷偷把你床拆了。”

    “那我就把他拆了。”

    “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的云闲鹤笑得乐不可支。

    海风将他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光是听见就让人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愉悦。

    但是电话那头听了全过程的安室透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不管是‘第一个作品’还是‘换胳膊’，再到后来的‘拆人’，都足够让安室透脑补出一大堆东西了。

    将‘残疾’和‘分尸’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后，安室透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朝着电话喊：

    “闲鹤君！”

    听到声音的云闲鹤偏头望向01所在的位置。

    少年抬手一指，指尖差点戳在对方的脸颊上：

    “不要学黑皮金毛讲话，把声音换回去，原本的好听。”

    感觉有一瞬间被嫌弃了的安室透：“？？”

    还有，黑皮金毛是什么？？

    “大人，刚才不是我在说话，是安室给你打的电话。”

    听到这话的云闲鹤眯了眯眼睛，朝着01凑近了几分。

    眼前的黑暗密不透光。

    有一点酒精上头的勇者撇过头，耍性子说道：

    “不知道，不认识，看不见。”

    听得清清楚楚的安室透：“……”

    他刚才惹到对方了？

    01顺从的点了点头，对电话那头的安室透说了句：

    “你听到了吧？他说不认识你。”

    “什么、喂！”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在咖啡厅里回荡。

    安室透看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狠狠的啧了一声。

    “搞什么……”

    ·

    “干杯！”

    “大人，不需要吃点什么吗？”

    今天是生日对吧？

    虽然以往对方很少会答应庆祝的事情就是了。

    半杯酒下肚的云闲鹤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望向星空的方向：

    “吃东西啊——我刚才已经吃过蛋糕了，晚饭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主要是食材根本没有嘛！”

    勇者嚷嚷着，又抿了一口剔透的紫色液体。

    冬天的海边格外的冷。

    云闲鹤将脸颊埋进围巾里，闷着声音喃喃道：

    “好想吃馄饨……”

    “大人、”

    “啊，说起来，992刚开始学做饭的时候，做的就是馄饨。哇——超级难吃！当时基地里一半的人都吃进医院去了。”

    “不过1519那家伙的胃部零件不愧是最新型号的，吃了对方这么多年的饭都没吃坏。”

    “1266的糕点就做的好一点，不过一开始面包硬的像是石头。”

    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往昔的岁月在这人一句句的陈述中构造、重建。

    数据库里储存着全部记忆的01仿佛跟着云闲鹤的话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场景。

    四四方方的实验室，被灯光映的煞白的金属墙壁。

    身着白大褂、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操作台前的实验人员。

    从一到一万，从一个人变成一万零一个人。

    01不懂什么是寂寞，但是他感觉自家大人身上满满的都是这种情绪。

    被隐藏在笑容下，被隐藏在镇定的表象中。

    “01，你说……为什么会有分别？”

    被海风吹醒了几分酒气的人短暂的露出些许迷茫的神情。

    01能看到对方被冻得泛红的鼻尖，以及无神的眸子里难以掩盖的疲惫。

    就算是再坚固的基石，也是需要休息的。

    云闲鹤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有办法。

    如果此刻的「停下」意味着「无法再重逢」。

    那么留给他的，就只有全力冲刺。

    只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做的再完美一些。

    就一定能见到想见的人。

    就一定能实现所有承诺。

    到那时候……就可以稍事休息了吧？

    “就快要跑到终点了……”

    某人惯例在生日这天鼓励自己一句。

    “为了相遇，为了重逢。”

    “嗯？”

    一旁的01突然开口。

    没听清的云闲鹤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

    他看不到，那张他曾经亲手制作出来的面容此刻认真而虔诚。

    01定定的看着云闲鹤，缓声坚定的说道：

    “分别是为了与他人相遇，为了与旧人重逢。”

    01不知道云闲鹤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用怎么样的毅力，才踏上了这场长到让他一个机器人都觉得有些可怕的征程。

    但是、如果当初对方并没有出现，就不会有他的诞生。

    所以……

    身披银灰色长袍的初代机器人，朝着他的创造者张开了双臂：

    “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如果大人累了的话，可以在我们这里休息。”

    “我们会一直守护你，一直在你身边。只要您还需要我，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分别。”

    “我会永远追随着您，永远在下一刻与您重逢。”

    冬日的寒风似乎被那个张开的怀抱挡去了。

    云闲鹤听到了那股掺杂着细微电流声的话里的真挚，像是骤然升起的朝阳。

    明媚又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