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苏眉直接问道。
    高雨做出了决定，回答得也很干脆：“她被关在燕京精神病院里。”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答案来得太容易，苏眉总觉得很不真实，她觉得卢傲雄应该不会告诉高雨，这么隐秘的消息。
    既然已经选择了开口，高雨也没有隐瞒她的消息来源：“卢傲雄自然不可能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我，我是在很多年前，在董天哪里知道的消息。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很无意的听到了董天跟卢傲雄的谈话。
    十几年前董天还只是个医生，就是他卢旭的亲妈开的精神鉴定证明，把她关进了精神病院。”
    听完高雨的消息来历，苏眉心里不禁觉得有些沉重。
    原来高雨所知道，已经是十几年以前的消息。
    日月交换，岁月更迭。
    也许卢傲雄早就把人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甚至可能卢旭的亲妈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但是有线索，总比没线索要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苏眉说道：“我会去查证你的消息，只要你没有撒谎，不管能不能找到人，我都会尽全力让你妹妹活下来。”
    这是苏眉做人的准则，诚信交易。
    “谢谢。”高雨很平静的说了这两个字。
    她已经为相依为命的妹妹贡献了自己人生所有能贡献的价值。
    接下来的路，她不能再陪妹妹走下去。
    只能祝妹妹好运。
    但她还有最后一点点奢求，她问苏眉：“如果她好起来了要找我，而我已经被枪毙，能不能不要告诉她我做的事情，能不能善意的撒个谎呢？”
    “如果她问你的话，我会说研究院安排了你去国外学习。”这是苏眉唯一能替高雨做的。
    高雨与沐兰的不同。
    高雨的所作所为，是切切实实的在危害了国家利益。
    所以没有人可以救她出去。
    而且，也没有救她的理由，她是有苦衷没错，但走到今天也是咎由自取。
    能够在妹妹面前保全最后的体面，高雨就已经满意，她点点头：“那就麻烦你。”
    说完话，她戴着笨重的镣铐，艰难地站起来，冲着苏眉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为什么相信我呢？”苏眉有些不解，她总觉得这一趟进展过于顺利。
    闻言，刚刚才直起身的高雨摇了摇头：“不，我一点也不相信你！只是与你相比，我更不能相信卢傲雄而已。
    只要我一死，他就会把我妹妹扔进垃圾桶任由她自生自灭，这种人是没有良心的。
    你不一样，至少你是个好人，与他相比我不如试着相信你，我只是想·······也许可以给我妹妹争取一点生机。”
    “你是个很好的姐姐。”苏眉郑重的说道，她想了想又问高雨，“你为什么不把你的遭遇告诉卢旭呢？就像你说的，他是个正直的人，如果他知道你的遭遇，一定不会那么厌恶你。”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我从一开始追他，接近他，就是受到董天的指使，在认识卢旭之前，我就已经和董天有了联系。
    他是想通过我和卢旭，让卢家和高家，建立稳固的联姻。也就是说，我接近他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说不说他都会讨厌我。”说别的事情的时候，高雨都很平静。
    每当讲到卢旭时，她那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就会像大海一般，飞快地汹涌着一些复杂的思绪。
    到这里，苏眉才明白，为什么卢旭不是高雨的第一选择。
    因为在高雨的人生里，董天的出场顺序在卢旭前面，她根本没有选择卢旭的机会。
    苏眉忽然想到高雨约卢旭见面，说要跟他生孩子的事情，忍不住又道：“其实你没真打算跟他生孩子对吧？”
    “哈哈！”提到这个高雨就觉得好笑，“我当然知道他根本不会答应，他这个人严重精神洁癖，其实我约他见面只是想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见到他的时候，脑子抽筋才会想试探性的抱抱他，没想到他宁愿不要他母亲的消息，也不让我碰一个衣角。
    看到他对我厌恶的程度，我有一点点伤心，所以最后又什么都没说的。”
    “所以，你本来就是打算说出他母亲的事情的？”这样子就说得通，高雨为什么会轻易的吐露这件事了。
    本来她就没打算瞒着。
    高雨也承认了，她淡淡回应：“是的，本来早就该说的，可以前我总怕我说了，我妹妹会没法再活下去。
    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再不说我就只能把这消息带进棺材里。”
    “哦，不对～”高雨忽然自嘲的摇了摇头，“我应该不会有棺材，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人，死了会被扔进乱葬岗里，苍天为被，大地为席。”
    说到最后，高雨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有种说不清的惹人怜的凄凉。
    这种凄凉足以渗透到苏眉的骨子里，因为她的骨髓深处，也暗藏着这种情绪。
    没有父母的孩子是很可怜的。
    后世的孤儿还可以住福利院。
    在这个福利机构还不健全的社会，没有父母的孩子只能吃百家饭长大，她们会经历更多的苦难。
    为了活下去，她们得咬着牙，拼尽全力。
    作为一个同样二十几年没有父母庇护的人，苏眉完完全全能够体会得到这种艰难。
    尽管她不认可高雨的作为，但有些无奈心酸她却可以感同身受。
    知道高雨内心的不甘煎熬来自哪里，在临走之前，苏眉告诉高雨：
    “你是被卢旭真心爱过的，他受到的伤其实一点都不比你轻。
    他这些年一直都有很严重的胃病，那个病就是发现你跟董天的关系之后得的。
    就算你们没能在一起，你这个人，也曾经在他心底烙下了最深的痕迹。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父母双全，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你最心仪的人。”
    从头至尾都表现得十分随意的高雨，在这一刻泪眼滂沱，靠在椅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情的手狠狠地挖去了一块，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杂乱又美好的回忆，似乎瞬间就淹没了她所有的意识。
    “美少年，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啊”
    “好。”
    我的少年啊！下一世，我会如那洁白的雪花般干干净净的出现在你面前，如那熊熊的火焰般轰轰烈烈的再追求你。
    苏眉的身影渐行渐远。
    探访室里，高雨的哭声随着苏眉的离去，如断弦之音戛然而止。
    怎么突然就没了声音？
    不对！苏眉心中猛地一紧，刚刚离开没多远的她，拔腿向探访室跑去。
    瘦弱得如纸片一般的女人身上绑着沉重的镣铐。
    她的头微微朝后仰着，嘴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嘲笑这世间的一切。
    鼻翼间，悄无声息。
    她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药。
    毅然决然地与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挥手作别。
    少年。
    下一世，我将化作一缕明媚的阳光，轻拂着和煦的春风，用最明朗的笑容，如精灵般闯进你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