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清跟几个小徒弟唠嗑了一会儿，才了解到，大家都相安无事地回来了。
    为了奖励自己，苏子清决定在梅峰上，多睡了一天。
    她的几个小徒弟也觉得苏子清应该好好休息，毕竟她是救了韫玉后又紧接着去救青瑶。
    这样的连轴转，即使是师尊也吃不消。
    只是小徒弟在下午回来的时候，告诉了苏子清，主峰上的青莲长老和红桥长老在知道自己回来后，想明天晚上过来看看她。
    顺便庆祝一下，她成功晋级。
    苏子清想了想，也是一年了没有聚了该聚聚了。
    等到苏子清在想煮什么吃的时，韫玉提出了主意，说喝点小酒。
    想来大家那么久没有聚，也应该的，苏子清点头应允。
    到了夜幕降临时，苏子清想起后山的悬崖处有酒，准备去拿几坛。
    今年不同于去年，今年梅峰上多了几个小萝卜头。
    而且今年也承了陈倚玉的人情，不管怎么说也得请他，还有就是师尊。
    师尊没有闭关了，也该一起热闹热闹才是。
    想到师尊江东真人，苏子清其实心中还是不安，毕竟沈万的事情才过去，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只是等苏子清出门去拿酒时，她才发现已然是月圆了。
    随即便掐指一算，明日便是中秋了。
    没有想到一年竟然过得如此快。
    想到此，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总是猝不及防。
    临近中秋的晚上，天气也不再炎热，吹来的风也多了几分的凉意。
    苏子清借着月光走在熟悉的路上，这样的夜路，她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从一个人，到带着韫玉，后来再带着池玉、鸣玉。
    想想，这些恍惚就是在昨天一般。
    等到了悬崖边时，苏子清看见了一身白衣白发的江东真人，正坐在悬崖边上的亭子内，像是在想什么。
    “师尊。”苏子清上前，向人行礼。
    “醒了？”江东真人的语气很是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嗯，昨天醒了，不过想着多休养一会儿，就在屋里睡多了一天。”苏子清如实道，“今夜想着来这里逛逛。”
    “是来拿酒的？”江东真人一下就戳破了苏子清的目的，“悬崖里的酒应该还有几坛，莫要贪杯。”
    “好，多谢师尊。”苏子清露出了个笑意，朝江东真人再次行礼。
    “嗯。你现在也是化神修士了，以后还是少出去打架斗殴。”江东真人并没有看苏子清，只是手里拿着杯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对名声不好。”
    原本苏子清想着行礼后，就离开。
    但听到江东真人这话，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为什么？”苏子清回头，看着亭子内的人。
    问出了积压在心底几十年的问题。
    “以前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够好，所以您不喜欢我。后来我才发现不是我做得不够好，只是有些人光是站在那就已经赢了。”
    说到这里，苏子清像是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
    “拜师后，我总是很难过我为什么不是冰灵根，这样您或许对我会多一些耐心和指导。”
    圆月的清光洒下，江东真人隐约看到了苏子清脸颊上的光。
    “只是我不是像师兄一样悟性高，也不像我徒弟韫玉一样能过目不忘。所以我都是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可以完整打出一套剑法了，我想给你分享我练会了那套剑法，它虽然很难。但是您却在闭关。”
    “您是前辈、是大能，会经常闭关我知道。所以我在你闭关的不远处准备等你出来，可是我等了好久。”说到这里，苏子清的声音是忍不住地哽咽，“可是……可是我从春天等到下雪了。”
    说到这里，苏子清伸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
    “当时有个长老出关看到了我，她告诉我要您闭关不知道要闭多久，让我先回去等你，别在这里干等着。”
    “于是我回去把梅峰上的剑谱都看了一遍，但是还有很多我是看不懂的。”
    “我就跑下山去找师兄，但是师兄不在，我只好在主峰上捉着人一个个地问，请教。”苏子清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他们看着我，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傻子，我连清远宗入门弟子基础的剑技都不会。”
    “不过好在，世界上好人多吧。虽然他们不理解，但是他们还是教了我。”
    苏子清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周围还有人在小声地耻笑她。
    但她只是个刚入清远宗的新人，对于剑技真的是一窍不通。
    后来苏子清还跟主峰上的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拖着一瘸一瘸地腿，走回了梅峰。
    在梅峰的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堪堪见好转。
    她在梅峰自己找草药自己养伤。
    等好了后，又出了梅峰，遇到那些嘲笑过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咬牙忍心下了。
    只是在那之后，苏子清更加勤快地练习剑法，也更加经常被主峰的弟子们打。
    能打内门弟子，对于这些一部分在外门的弟子来说，这是能让他们有优越感的事情。
    更何况，被打后苏子清不会去告状，再过一段时间等她伤好了后，苏子清还会继续找他们打架。
    为的就是找回场子。
    这样的事情，在这些外门弟子里就像是默契承认了的事情，苏子清不会去告状，他们不会去举报不会觉得不妥。
    苏子清从一开始的被打到走不了路，到后来能把这些外门弟子按在地上抡着打。
    这期间的所有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什么时候不打了呢？
    是她强到，主峰的弟子都怕她，因为她打起架来就像不要命一样。
    更重要的是，苏子清越来越强，他们也打不过她了。
    见从来都是在自己面前笑嘻嘻的徒弟，突然哭了，江东真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以前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天赋不够，你才对我冷冷淡淡。”苏子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正常一些，“所以我在拼命地修炼，拼命练剑。其他弟子会的东西，我也在努力学。”
    “像青莲师叔会教林吴和林雪很多东西，还有红桥师叔会教红霜一些灵巧的剑技。我都在跟他们交好，他们也愿意教我。偶尔师兄历练回来也会指点我。”
    “所以我总是很期待你出关的时候，甚至有时候在外历练，听到您出关了，我也会赶回来。”
    “只是每次赶回来的时间都迟了一些。”
    “有时候正巧赶上了，你也在忙。”说到这里，苏子清转过头，眼中蓄满了眼泪，“所以，师尊是我做得不够好么？”
    她曾多次自我否定过，但是她也告诉自己只要努力了，成功了。
    师尊就能看到了。
    江东真人一怔，看着自己大徒弟，这是她从未向自己表现过的情绪。
    看了良久后，江东真人才开口，“并无。”
    “那为什么，我努力练剑了，您从来不肯多跟我说一句。甚至指点一下我？”眼泪再次落下。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风吹起了苏子清灰色的衣角。
    她站得笔直，借着月光，抬头看着自己的那满头银发的师尊，他的神情上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甚至没有在江东真人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情绪。
    “直到我见到了沈万。”苏子清此时甚至不期盼江东真人能说出什么了。
    她回忆起当时在门派招收弟子的情形。
    沈万一身白衣，样子灵动可爱极了。
    “第一次从您的眼底看到了情绪，你很是喜欢她。那一刻我知道，这会是我未来的小师妹。”
    苏子清很难说出当时的心情，也就是那时候她彻底认了。
    她不过是师兄谢堂燕被塞给师尊的人，说到底，她才是江东真人这一生的污点。
    一个冰灵根的大能，收了一个双灵根、天赋不高的弟子。
    这传出去，确实很丢人。
    “是您让我彻底明白，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句话的真正意义。”说到这里，苏子清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沈万进门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会亲自指导弟子剑技，会传授心诀。”
    “以前我总觉得像您这样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高不可攀。所以像我们这样的新人，是没有资格让你指点剑技的。”
    “后来我想错了。”说到这里，苏子清像是终于释怀了一般，自嘲地笑着，但是双肩颤抖着，“原来，是我一直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太高了，地上的泥土始终不配有天上的星辰注意。”
    这些年，江东真人指点沈万剑技的时候，苏子清都知道。
    她很难说清自己什么样的心情。
    以前一直觉得沈万是女主，江东真人对她特殊，这些也是应该的，她没有必要过于计较。
    况且她将近百岁了，不再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
    应该学会懂事。
    她也非常羡慕沈万。
    但是她无能为力，这年会经常外出，她后来才想明白了。
    她不想继续回忆着少年时期那段灰暗的日子。
    无可否认的是，是谢堂燕、张勤、林雪、林吴、红霜、掌门和几个长老在那个特殊的时期，给了她希望的光。
    但是她始终是在江东真人的门下，而非其他长老门下。
    她常常羡慕别人的师尊，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有丹药，有剑谱还有武器。
    而她最体面的衣服，就是清远宗的弟子服饰了，所以她很珍惜这套料子不错的衣服。
    即使缝补了几次，她也舍不得扔。
    后来有钱了，她也更加节省着花，她害怕自己有天出了什么事情，不够灵石去买丹药。
    而她从头到尾用的只是顾长风当初送她的那把刀，以及后来历练时候别人送的剑，她也渴望她的师尊能送她一把剑。
    为此她也经常安慰自己，师尊是太忙了，所以忘记了。
    而且她还有两个师尊呢。
    顾师尊只是被追杀了，或者是身不由己，等到他回来了，就会给自己带很多的武器和灵石。
    等到江东师尊出关了，一定会记得的。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她能自己赚很多钱了，能自己养小徒弟了，也没有等到。
    等到沈万的出现，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师尊忙忘了，是她从来就不配拥有这些。
    江东真人用行动告诉了她，她一直都是他从未打从心底里承认的弟子。
    他的弟子只有沈万一个。
    等她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发现原来自己等了太久了，慢慢地忘记了当时的一切灰暗。
    多讽刺。
    这一路，太坎坷了。
    但凡她苏子清命没有那么硬，她早该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了。
    同样的，苏子清也曾在反复地告诫自己，自己从穿越到进入清远宗，并非真的十几岁的孩子，而是二十多岁。
    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不能有小孩子才有的情绪。
    江东真人看着自己从未教导过的徒弟，心中一时间涌上了莫名的情绪，这种感觉他很难说清。
    原本他还在为沈万的事情而难受，但是现在见到苏子清这样。
    就像是有一把巨剑，当着他的面，刺入他的心脏。
    这种痛，一下子掩盖住了沈万被逐出宗门的难过。
    就连江东真人都不明白这种涌上心头的难过，是怎么回事。
    “我……”江东真人开口，想说点话安慰一下大弟子，但是始终没有下文。
    苏子清看着江东真人，许久后再次深深吐了口气，朝着江东真人直直跪下，随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感谢您的收留之恩，子清自愧没有做到像师妹一般对您贴心，多关怀。”借着月光可以看见，额头上磕出了一些红痕。
    “也很抱歉，子清自作主张，为破坏您的梅林，还带来了一群小姑娘，破坏了梅峰应有的安静。”
    “未能为清远宗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是子清的失职，子清也在山下打架斗殴，给师门徒添烦恼。”
    说到这里，苏子清直直看着江东真人。
    “恳请您给我宽限两天，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说完，苏子清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苏子清起身向江东真人行礼，“子清告退。”
    她连酒都不要了，就这样离开了后山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