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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回 护幺姑是本分,枪声难断(1)

    天刚亮,阿根托人租的马车就到了,曾广源带着弟妹们一起上车,车把式技术很好,稳稳的在大道上疾驰,快晌午时到了木兰山脚下。此时正是初冬,南方的冬季很短,而且气候没有北方那么寒冷,木兰山上依然云雾缭绕。山下有两排草和泥简单搭起的房子,其实就是围墙搭了个顶而已,不过也住着七八户人家,种着一些地。

    最前面有一个棚屋的屋檐角扯出一幅绿色的幌子,写着“木兰山清茶驿舍”,显然是游人们上下山歇息的地方。

    曾广怀吩咐车夫就在茶舍休息,等他们下山的时候还要用车。然后,他又招呼其他人也到茶舍休息一下。七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茶老板端上一碟花生、一盘瓜子,问过喝什么茶后,吆喝道:“将军清泡一壶,面七碗,上茶勒!”

    1928年初的时候,临江省还是相对安定的,木兰山上游人不断,很有一些繁盛景象。

    国军在追剿红军,国民政府虽然经历了一些变故,但是“攘外必先安内”的老蒋把主要精力放在剿匪,对不断提出过分要求的日本人,老蒋是一味的退让,他想做全中国的总统,自然不能放过与他思想不一致的共产党人。何况,去年共产党人已经举起了起义的旗帜,拿起枪正式与国民党在战场上厮杀了。虽然共产党建立了红军队伍,但是也只有几个很小的根据地,在人数和装备上完全不能与国民党抗衡,但是共产党的思想深入民心,得到了穷人的拥护,力量正在逐渐壮大。

    蒋介石不得民心,不过临江省倒还安静,属于国民政府控制的地盘,所以波澜不惊。

    休息了一会儿,曾广源起身付了账后,带着弟妹们一起准备上山。幺姑看着山上仍然有花盛开,绿草也繁茂,这乱世中的片刻宁静,让她把两年来的困顿忘记了,在山间尽情的玩耍。

    在木兰庙前,幺姑站在哥哥们身后,看着花木兰戎装佩剑、英姿勃勃的塑像,也是肃然起敬,儿时父亲讲述的女将军的故事浮现脑海。但却不由感慨,陆家这么快就颠沛流离的远离故土,而且爷爷奶奶和父亲相继故去,大伯和大妈卷款私逃,家庭的变故如此之快,于是暗自叹息一声。

    曾广源等听到幺姑叹息,马上一起问道:“幺姑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这下幺姑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下来,她知道这些哥哥对她呵护有加,但是毕竟曾家不是千里之外的陆家,寄人篱下的感觉不是那么好。幺姑有些无助的抓住曾广源的手,抽泣着说道:“我忽然想起家事,这些年来变故很多,亲人们被害死,我和妈妈流落在外,一路逃命到这里。父亲在异地病亡,我怎能不伤感?”

    曾广源说道:“幺姑,你现在放心吧。我们这些个个都会护着你平安,让你此后再也不受苦了。”

    “遇到你们真是幸运。”幺姑说道。

    曾广林在后面说道:“幺姑,知道为什么爸爸会收留你们吗?”

    幺姑摇头说道:“不知道。”

    曾广林看着她说道:“我妈说了,爸爸常说家里有十一个小子,就是缺少一个闺女,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曾广宣说道:“那就是了,爸爸看到你就喜欢了。”

    曾广怀也接口说道:“对了,就是这个理。”

    曾广源说道:“幺姑,你这么漂亮,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的,以后都会对你好,都会照顾好你的。”

    “但是幺姑只有一个。”幺姑听出了曾广源话里的意思,脸上一红,甩开曾广源的手向前跑去。

    是啊,幺姑只有一个,但是哥哥却有六个。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前面是一片平缓的草地,一层低矮的绿草在初冬中仍然顽强的生长着。

    曾广怀喘着粗气说道:“六哥,真的走不动了。咱们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我肚子饿,口也渴。”说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瓶水“咕嘟嘟”喝了好几口。

    大家都坐下来休息。

    他们也背着一些吃的喝的,此时都拿出来。曾广林把一个米团递给幺姑。

    幺姑放到嘴里,有点凉,但是稻米合着豆腐加肉渣混在一起的香甜味儿,很好吃。

    曾广林坐在幺姑身边看着她说道:“幺姑妹妹,你真好看,我看你干脆就做我们曾家的儿媳妇吧,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个?”

    幺姑轻轻踢了他一下说道:“还是你最顽皮。”

    “看来没我的事了。”曾广林叹口气说道,“这家里我最小,再说了,六哥正好到了讨老婆的年纪,他读书比我们都读得好,将来爸爸要让他掌管家里。他是最有资格了。”

    这些话忽然被曾广林直白的说出来,曾广源和幺姑对看一眼,脸都红了。

    曾广源对曾广林说道:“就你嘴快。”

    其实,从昨天起,几个孩子都在想,毕竟都是二十岁的孩子,既然爸爸这么快的接纳了幺姑娘俩,与家里没有闺女有关系,更可能的也是想给曾广源找个媳妇。

    草地上忽然沉寂了。

    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下传来一声枪响。曾广源示意所有人不要说话,然后在他的带领下,七个人弓着身,来到了山坡前。他们一起向下看。

    只见约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两拨人马对峙着。

    左边只有五个人,一个人在前,四个人在后,前面的人腰间别一把手枪,后面的四个人端着步枪。

    右边有二十多个人,一个人在前,他手中的枪口还冒着一股烟,显然刚才的那一声枪响是他的手枪打出来的,他的身后二十多个人端着步枪。

    两边端着步枪的人,都是指着对方。

    虽然隔着三十多米远,但是曾广源他们还是很清楚的看到了,他们穿的样子差不多的军装,但是非常褴褛。

    这些人说的也是南方话,所以曾广源他们可以听懂。

    (左):“张天彪,你听我一句,我是团长派来找你们这些失散的同志们的。你们在这一带坚持打游击,很困难,首长都知道。”

    (右):“你怎么让我相信?你有省委的命令吗?”

    (左):“我在这里就是省委的命令!咱们一起工作了五年多,你怎么不相信我?”

    (右):“你什么都没有,我不能相信你!如果你是一个可耻的叛徒,我的二十七个同志就要被你出卖了。这些革命的火种有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

    (左):“我的同志!我颠簸几千里,怎么可能揣着命令到处跑?咱们一起战斗了五年,为什么信不过我?”

    两个人的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快,隔着很远听不太清楚了。最后,那个叫张天彪的忽然拔出腰间的手枪,指着对面的人大喊:“我就是不能相信你!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加上伤员一共有二百多人,东躲西藏,与敌人周旋。我一直在寻找根据地,但是敌人围攻很紧,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但是,你看看我们现在只有这些人了。反动派追杀我们,杀死了那么多同志。黄正武,你要是再啰里啰嗦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叫黄正武的并不畏惧,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尽量把口气缓和下来说道:“老张,咱们不要吵,吵解决不了问题。你也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不相信你会向红军开枪!”

    原来,这些人就是红军。

    “不许动!一个一个慢慢的站起来。”身后传来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把曾广源他们七个人吓了一跳。曾广林慢慢的转过头,两个与坡下穿的一样的人端着枪站在身后,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

    七个人慢慢的站起来。

    “转过身?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红军战士问道。

    曾广源说道:“长官,我们是老百姓。”

    山坡下传来一声大喊:“是什么人?都带下来。”

    两个战士用枪示意,七个人乖乖的从山坡上下来。走近后,对这些红军看的更加真切了,那个张天彪和黄正武大概二十多岁,其他战士也差不多的年纪。他们都面黄肌瘦,穿着衣衫褴褛,但是眼睛里都有一种坚定的神态。

    红军战士们这时一起放下了枪,张天彪也把手枪插进了枪套里,看着七个人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

    曾广源战战兢兢的答道:“长兴集叶家田的。”

    “哦,我路过那个村。看你们的样子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是曾家大院的吗?”张天彪继续问道。

    “是是是是。”曾广源一连说了四个“是”。

    “黄麻暴动”的时候,曾家大院如临大敌,曾继贤对红军“打土豪分田地”很明白,曾家是地主也毋庸置疑,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更知道。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却没有看到红军打过来,但是不久长兴集有了农会,曾继贤也开始对贫雇农更好,而且远近闻名,还被农会评为开明人士。

    “据说你家还很开明。”张天彪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趴在坡上偷看什么?”

    曾广源连连摆手说道:“长官,我带着弟弟妹妹们来木兰山游玩,绝不敢偷看。”

    黄正武看着曾广源说道:“没有你们事了,走吧。”他刚说完,忽然看到了幺姑,愣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转头对张天彪说道,“曾继贤我也听说过了,那时也知道他很开明,让他们走吧。咱俩还有大事要赶快解决呢,我是有任务在身的,这附近还有十几支失散的队伍,都要我把党中央的指示传达到。你一个老张,已经让我脑壳痛了,其他的还大多不熟悉,还指望你能帮帮我。”

    说完这些,黄正武用眼睛扫了一遍七个人,在幺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

    张天彪点头说道:“你们走吧,不要把见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曾广源赶快说道:“长官放心,我们绝不会说的。”

    张天彪笑着说道:“我们叫同志,不叫长官。”

    “是,同,同志。”曾广源说完后,带着弟弟妹妹们赶快走了。

    到了坡底,曾广怀辨了一下方向,带着大家出了这个山谷,转过弯就到了山脚下,看到“木兰清茶驿舍”时,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找到还在睡觉的车夫,急忙回去。

    回家后,曾广源悄悄的把这事告诉了父亲,曾继贤听后让他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然后就让曾广源回屋睡觉。

    曾继贤去了祁月娥的屋子,坐下后说道:“月娥,还记得闹红军的事情么?”

    “当然记得了。我还记得有农会的人来咱院,说咱们是开明人士,没有恶霸行径,所以没有打倒我们,你问这个干什么?”祁月娥问道。

    “今天孩子们游木兰山的时候,遇到了他们。”曾继贤小声说道。

    “啊!没对伢们做什么吧?”祁月娥惊道。

    “没有。我叮嘱广源,这事不能对村里的人说。”曾继贤说道,“虽然他们当初没把我们咋样,但是说来我们是地主啊,红军还在这里。广华说过的话你没忘吧,他在新学里学到的,说我们是剥削阶级,打倒是迟早的。我觉得你娘家表妹去天津没找到广盛,估计十有八九到海外了,他们都是读的新学,脑子灵呢。以前还劝过我,让我也把这里的田地都卖了,干脆到美国或者英国去。但是,我这故土难离的怎么走呀?我现在想,他们不联系也好,对孩子们好。”

    祁月娥叹口气说道:“那也是。唉,这兵荒马乱的还不知道以后怎样,什么时候才太平下来。”

    曾继贤说道:“这几年来,我翻过了孩子们的书,现在的世道与大清朝不一样了,民国革命也十七八年了,这蒋总统不怎么得人心,倒是红军是为穷人撑腰的,天底下还是穷人多哟,他们手里有了枪,得人心,我看天下迟早要成了他们的。历朝历代穷人多,谁都知道的。虽然农民起义能当皇帝的也就那么有数的几个人,更何况,”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这红军硬是邪呀,一招呼就把所有的穷人全部都聚在一起了,保不准未来的天下该他们坐了。几个孩子,你给她们的妈都说说,管好自己的孩子,特别是今天遇到的事,万万不能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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