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悠最喜欢看这些小东西,不愿意再回马车上。
肖郁宸自然顺着她,吩咐暗卫牵着马车跟在后面,自己则陪着叶婉悠在前面逛。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各家客栈、酒楼的店小二,都在奋力吆喝,吸引顾客。
叶婉悠寻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万语楼”。
还有那相隔不远的地方,“四方客栈”的牌匾,大到想忽视都不行。
叶婉悠笑意盈盈的看着肖郁宸,说道:“真被我找到了!大哥能在云城开店,厉害厉害!”
肖郁宸负手而立,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好说好说,小生意而已。不知小弟有没有兴趣,光顾一下自家生意?”
叶婉悠为了方便,还是做男子打扮。
冷不丁的被肖郁宸称呼了一声“小弟”,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她没有应下肖郁宸,而是指着千语楼说道:“听说那家是五年前开的,不如咱们去试试对家的菜?”
千语楼是万语楼对面的酒楼,规模和万语楼旗鼓相当,进出的客人不少于万语楼。
见叶婉悠有兴趣,肖郁宸嘴边露出一抹笑意,随着叶婉悠进了千语楼。
千语楼不仅名字像万语楼,就连里面的装饰,也像是万语楼的翻版。
明目张胆的抄袭,叶婉悠顿时对千语楼没了好感。
等到店小二报上店里的招牌菜,叶婉悠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店里的菜,怎么和万语楼那么像?”
万语楼有千丝卷,这里有万丝卷;万语楼有万果茶,这里有千果茶;万语楼有香烤乳鸽,这里有香烤嫩乳鸽;万语楼有花开富贵,这里就有花开富贵吉祥。
店小二似乎早就习惯客人问这种问题,不暇思索的回道:“客人说笑了,我们千语楼的菜品,都是厨师精心研究出来的,食材和口味都是一流的。至于名字嘛,都是些常用的名字,有些相似很正常。”
叶婉悠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店小二一眼,明明就是照着万语楼抄来的,还嘴硬。
店小二等不到叶婉悠的回话,只好硬着头皮追问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肖郁宸强忍着笑意,点了几道菜后,就让店小二下去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去而复返,端来了茶水和糕点。
肖郁宸拿过杯子,给叶婉悠倒了杯茶水,说道:“尝尝看,千果茶。”
淡红色的果茶,散发着诱人的茶香,是她熟悉的香味。
叶婉悠忍不住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口,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茶......”
叶婉悠盯着茶水陷入沉思,不经意间看到了肖郁宸脸上的笑意,顿时明白了什么。
二人现在在雅间里,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是叶婉悠还是小声嘀咕道:“王爷,你别告诉我,这家酒楼,也是你开的?”
肖郁宸故作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而后一本正经的问道:“那我不告诉你,这家店是我开的?”
叶婉悠气的瞪了他一眼,别过头不再看他。
亏她在紧张万语楼的生意,闹半天,原来是一家人。
她现在想冷静一下,不想见到如此嚣张的人。
“别生气,别生气。”
肖郁宸再一次玩过头了,轻车熟路的给叶婉悠道歉。
叶婉悠叹了口气,语气幽怨的说道:“王爷财大气粗,小女子羡慕至极。”
肖郁宸心下一沉,很久没听到叶婉悠自称“小女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哎。”
肖郁宸委屈的叹息一声,说道:“我这是迫不得已。”
叶婉悠的好奇心被勾起,疑惑的看向肖郁宸,等着他继续说。
万语楼在云城开了数十年,生意一直不错,是云城第一酒楼。前些年战事紧张,赋税增加,有些酒楼经营不下去,被迫停业。唯有万语楼一直宾客不断,让一些人心生怨气。
五年前,万语楼闹出食物中毒的事情,虽然后来查出是人为投毒,还是给万语楼的生意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这里原是家米铺,老东家岁数大了,准备关了铺子回家乡养老。
肖郁宸听说后,就让人把米铺连同周边两家商铺都买下来。
按着万语楼的样子,推倒重建成现在的千语楼。
千语楼从开张之日起,受到很多人的追捧,其中大部分是抵制万语楼的商人。
两家对垒,相互制约,是众人喜欢看到的局面。
肖郁宸就让他们看,让他们参与。
他们玩的开心,肖郁宸收钱收的更开心。
叶婉悠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隐约开始同情云城的商人。
“他们就没怀疑过?”
肖郁宸笑笑,正好店小二敲响了房门。
见到菜品的那一刻,叶婉悠感觉自己回到了万语楼。
叶婉悠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尝试了一遍后,更加奇怪了。
虽然每个厨师做出的饭菜味道略有不同,但这两家酒楼的菜品,相似度如此高,居然没人怀疑。
肖郁宸边给叶婉悠夹菜,边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自然是怀疑过的,可当他们知道千语楼是穆家的产业后,就不敢怀疑了。”
穆家的出现是个谜,谁都不清楚穆家从何处来,更不清楚穆家都有些什么人。
似乎一夜之间,云山上凭空多了个庄园,还霸占了整座山。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百姓,去官府闹过。可是当衙役贴出告示后,便堵上了百姓的嘴。
云山,是穆家用真金白银买下来的。
从此以后,云山及其山脚下百里内的土地,都属于穆家的地界,旁人不得随意闯入。
百姓得知穆家买了云山后,没少在背后嘲笑穆家,笑穆家人傻钱多。
谁都知道东浔国的山川河流,都是明码标价可以购买的。
但极少有人会购买。
一来是因为贵,除了高昂的购地款外,每年还需要交高额的税。
二来还是因为贵,毕竟不是每个家族,都有足够的人手,能看管住一整座山,更不用说河流那种流动的东西了。
故而,百姓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百姓照样到云山游玩,人数甚至比以往还要多。
有护卫的地方,他们不敢硬闯,只找那些没有守卫的地方,偷偷进山。
然而,进山的人,还没走多远,就纷纷掉入陷阱或是迷阵中,怎么都走不出来。
最后多亏巡山的护卫发现,即便被扔出云山之外,但是保住了一条命。
闯山,被扔出去,再闯山,再被扔出去。
诸如此类的行为,来来回回反复了两个月之久。
胆大的百姓终于认怂了,穆家的护卫,终于能松口气了。
事情闹得很大,可两个月内,都没有传出死人的消息。
受重伤的几人,都是被山中野兽所伤。
但是自此后,很少有人敢进云山。
穆家在云山定居后,给云城府衙捐了不少钱银,用来修路、修房。
逢年过节时,还给穷苦人家送些粮食、衣服。
可以说,现在的云城,之所以能发展的如此繁荣,百姓之所以能过的如此富足,都要靠穆家的支持和引领。
渐渐地,百姓对穆家有了敬仰之心,便无人再议论穆家的事情。
穆家在云城的威望,甚至要压过知府一头。
历任云城知府,都对穆家敬重有加。
毕竟有穆家在,又省银子又省心。
谁不想安安稳稳做官呢,故而只要穆家不犯错,云城知府从不过问穆家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肖郁宸会以穆家的身份,开一间千语楼的原因。
叶婉悠大概了解过穆家的事情,追问道:“是不是天穆山庄那个穆家?”
肖郁宸点了点头,反问道:“你知道穆家?”
叶婉悠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笑着回道:“穆家应该有个我认识的人。”
“为何是应该?”
叶婉悠算了算,回道:“四年前他临走时提了一句,我来不及追问,他就离开了。今日来了云城,我才想起来。”
肖郁宸一听这话,放心了一些,看样子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不知底细。
然而,当肖郁宸真的见到那人时,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千语楼的饭菜很不错,叶婉悠饭后又开始犯困,她这才想起询问肖郁宸,为何他们要来云城。
肖郁宸拉着她上了马车后,才解释道:“天穆山庄有个天然岩洞,洞内里,有个据说能治病的泉池。”
“我再养两天就好了,不用如此麻烦。”
叶婉悠歪靠在垫子上,说话声音蔫蔫的,似乎对治病的事情兴趣不高。
若真有如此神奇的泉水,必定是家族的禁地,又怎会轻易出借。
叶婉悠的确怕麻烦,更怕肖郁宸为此事去求人。
叶婉悠越想越觉得不妥,急忙劝道:“怎么说的像圣泉似的,都是传说中的事情罢了,要不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肖郁宸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些小零嘴给叶婉悠。
“放心吧,天穆山庄有我的熟人,若是假的,就当是去他家做个客,没什么损失。”
其实肖郁宸自己心里也不确定,毕竟对方没给他肯定的答复,一切只能随机应变。
叶婉悠吃着零嘴,见肖郁宸去意已决,便不再纠结了。
肖郁宸倒是想到什么,追问道:“你认识那人叫什么?”
“穆知行。”
“天穆山庄少庄主?”
叶婉悠苦恼的说道:“他是叫穆知行没错,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或许是重名。”
肖郁宸大致能确定是同一人,据他所知,天穆山庄唯有一个穆知行。
就算有重名的可能,一旦进了天穆山庄,就必须要改名。
毕竟没有主仆同名的道理。
肖郁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认为能帮上叶婉悠,现在看来,似乎叶婉悠自己就能解决。
马车平稳的往城南走,晃晃悠悠的车厢里,叶婉悠还是抵不过困意,手里拿着零嘴睡着了。
肖郁宸把零嘴收好,吩咐暗卫放慢速度后,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叶婉悠缓缓醒来。
路旁树木葱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车厢内洒满斑驳的树影。
叶婉悠靠在窗边,不时能看到三两辆马车停靠在路边,人群在不远处的小河边散步玩耍,好不热闹。
欢快的笑声传到叶婉悠耳中,感染到叶婉悠,让她的心情跟着好起来。
原本就计划两年后到南边定居,现在真正到了南方,叶婉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叶婉悠的笑容明媚而耀眼,肖郁宸却莫名感觉内心一阵抽痛。
他突然伸出手拽住叶婉悠的衣袖,担心她下一瞬就要离开了。
叶婉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脸上写满了疑问。
肖郁宸尴尬的松开了手,不忘给她抚平了衣袖的褶皱,磕磕巴巴的解释道:“马车有点晃,我怕你摔着。”
肖郁宸的话就像一句预言,刚说完,马车紧跟着开始颠簸,好一会儿才停下。
肖郁宸震惊的同时,立刻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看我说的没错吧,离窗子远些,别磕着脑袋。”
叶婉悠往里面挪了挪,马车已经离开大路,往林间深处走去。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
叶婉悠掀开窗帘往外看去,他们已经到了云山山脚下。
天穆山庄就建在云山南面的缓坡上,为了保护山庄的安全,穆家人在山脚下设立了路障,由穆家的护卫守卫。
进天穆山庄,只能从南面的山门处进山,其他地方不仅有护卫站岗,更有无数陷阱和迷阵。就连巡查的护卫都不敢随便乱走,恐怕会误入其中,无法自救。
而云山背面地势陡峭,密林中不时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很少有人敢踏足背面区域。
可以说,现在整个云山都归穆家所有,百姓只敢远观,不敢走近。
肖郁宸早就派暗卫来打过招呼,核对过身份后,护卫吹响暗号通知山上的人,另一人则骑马走在前面,给他们做向导。
马车继续走了半个时辰,地势变得平坦开阔,天穆山庄庞大的身影,终于显现出来。
护卫见到大门口等候的人时,惊讶的揉了揉眼睛。
再三确认后,才发现,来人的确是他们二少爷穆知礼本人。
护卫翻身下马,牵着马疾步走到穆知礼面前,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二少爷,客人就在马车内,属下......”
穆知礼不等护卫说完,把人扒拉到一边,大步朝着马车走去。
肖郁宸听到动静,独自下了马车。
他在车上卸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哈哈哈,两年未见,肖大哥身姿更加俊朗了。”
穆知礼扬起拳头,热情的朝着肖郁宸的脸挥去。
肖郁宸不疾不徐的错开身,躲过拳头的同时,左手拽住穆知礼的衣领,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穆知礼快速稳住身形,落地调转个方向,正想再次攻上去。
谁知肖郁宸已经先一步来到他对面,一掌将人打飞出去。
穆知礼踉跄着退了几步,抓着马车的边缘,才堪堪站稳。
他揉了揉疼痛的肩膀,朝着肖郁宸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消了这口气。
“你这人,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穆知礼忍不住抱怨着,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马车,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
穆知礼心跳漏了一拍,结结巴巴的质问道:“你你你,是何人?怎么会跟肖大哥一起的?”
最重要的一点,穆知礼不好意思说出口。
方才离马车如此近,可他根本没发现车内还有人在。
叶婉悠见自己暴露了,索性不躲了。
她托着腮帮子,趴在窗棱上看着穆知礼,反问道:“这位公子,打听别人身份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穆知礼琢磨了一下,发现叶婉悠说的有道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正准备答话,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随之飘入叶婉悠耳中。
“呵,真是好大的胆子,来我天穆山庄惹事,居然还敢质问我二哥身份。大胆狂徒,还不速速出来,拜见本小姐。”
叶婉悠捏了捏眉心,突然觉得天穆山庄的人脑子不好使,她只是让对方做个自我介绍,怎么就成了大胆狂徒了。
在大门口被人质问,肖郁宸的脸色不太好。
他走到马车旁,示意叶婉悠不必理会,转头对穆知礼说道:“穆贤弟,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穆知礼比肖郁宸更头疼,听了肖郁宸的话后,脑袋更是疼痛欲裂。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位大小姐会突然回来。
他踱着小碎步来到肖郁宸身边,满含歉意的解释道:“肖大哥误会了,舍妹或许是怕我被人欺负,语气重了些。请肖大哥,还有大嫂?”
穆知书捣乱的这会儿功夫,穆知礼总算是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就传出肖郁宸成亲的消息,肖郁宸派人来传信的时候,是提到过要带夫人一起来。
如此看来,马车内的女子,除了肖郁宸新娶的王妃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都怪他见到肖郁宸太过激动,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穆知礼偷偷瞥了眼肖郁宸,见肖郁宸没有反驳,他语气更加坚定的说道:“请大嫂原谅,小弟穆知礼,一定会多加约束舍妹。”
最后这句话,穆知礼是冲着马车里面喊的。
叶婉悠不必想,就知道那句“嫂子”是在喊她。
别扭了好一阵,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在此时马车里只有她一人,没人能看到她羞的通红的脸颊。
穆知礼没等到回应,穆知书却已经大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拉过他。
前后左右看了几遍,确定穆知礼没有受伤,脸色才好了些。
当她再次抬头看向肖郁宸时,身形明显一顿。
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配上她今日一身鲜红的衣裙,显得整个人愈发娇俏明艳。
穆知礼看着自家妹妹神情的变化,心道一声不好,忙把人拉到身后,对肖郁宸说道:“肖大哥舟车劳顿,咱们快些进去吧!请。”
穆知礼把穆知书挡在身后,不停给管家使眼色。
管家是个机灵的,忙招呼肖郁宸上马车,而后引着马车进了庄园大门。
等马车走远了,穆知礼才转过身,一脸严肃的对穆知书说道:“方才那位,是我请来的客人,月余前已经成亲了,你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惹怒了他,二哥也保不住你。”
穆知书给了他一拳,羞恼的说道:“二哥你净会胡说,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见他身姿不凡,长相俊美,多看了两眼而已。他到底是谁呀?哎,二哥,我还没说完呢?”
穆知礼不耐烦和穆知书周旋,趁着穆知书不备,运起轻功飞到了马背上,追着肖郁宸他们而去。
只留下一地的烟尘,以及原地跳脚的穆知书。
穆知礼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好,但他不知道的是,穆知书那副害羞的样子,被叶婉悠看了个正着。
不过叶婉悠不准备把这事告诉肖郁宸,毕竟她答应过肖郁宸,不再给他乱牵线。
于是当肖郁宸走进马车后,她只是随口问了问穆知礼的事情。
从天穆山庄的大门口,走到宅院处,有不远的路程。
肖郁宸便趁着这会儿,同叶婉悠说起了往事。
“穆知礼是天穆山庄二少爷,穆知行胞弟。方才那位女子,应该是他胞妹穆知书。穆知礼小时候性子顽劣,不好管束,他爹揍他用的棍子断了无数根,还是无法降住他。天穆山庄上下被他折腾的人仰马翻。
他爹同我爹是旧识,在征得我爹允许后,就把十岁的他送到了军营。
那会儿我在军营随军训练,穆知礼比我小一岁,他一见到我,就要同我比试。比试不过,就追在我后面,成天跟着我一起训练。
穆知礼是个天生的练武苗子,他原就有些武功底子,进了军营之后,武功更是突飞猛进。
后来我被迫披甲上阵,他就一直跟着我。
可惜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他娘得知后大闹一场,一直催他退伍回家。两年前他禁不住家里催促,才离开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