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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二章 妖妇

    只见她上穿布袄,下着罗裙,面赛桃花,酥胸半掩,云鬓高卷,横插骨簪,一双玉手,十指芊芊。
    虽然从穿着打扮儿看,这分明就是位农家女子,却也有几分动人的颜色。
    麻三儿见她满脸惊恐,周身颤抖,显得极是害怕,便也将戒备之心放下了几分,忙躬身答礼道:
    “小娘子莫怕。敢问你是哪家的娘子,为何流落此间,又如何藏于这柴垛之中。倘或记得主家儿,我们尚可将你送回,使你夫妻团圆。”
    那小娘子听闻麻三儿口中作礼,忙蹲了一个万福,就说道:
    “小娘子娘家姓银,乃本村的人氏。自打嫁到此间,夫唱妇随,甚是和睦。不想几天前,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伙儿强人,他们杀人剥皮,甚是可怖。
    我夫家将我藏在这柴堆之内,叫我切不可出声儿。不料方才身子乏了,不小心动了一动,惊扰了英雄。
    想我一个女人家,如今孤苦无依,甚是凄惨,倘或英雄不弃,我愿随同服侍,当牛做马,仅指望能有一口饭吃,以度残生。”
    说完,她竟自梨花带雨,珠泪滴滴的哭将其起来了。直看得人是心荡神摇,不免也鼻孔发酸,就都跟着流下泪来了。
    恰巧虎妖也循声跟入了后院儿,他虽听的不全,却见一个娇羞可人的娘子,如此凄惨,便抢上一步道:
    “小娘子莫怕,我们是敢闯天地的好汉,这位三爷更是扶危济困,勇略过人。你且随我们去,待寻得你中意的人家儿,便任由你留下,便了。”
    说完,就走上前,将那女子搀出了柴堆,向院外走去。
    麻三儿见这小娘子,虽面带愁容,却自周身上下颇显出几分邪气。
    本待再问上一问,叵奈虎妖已被美色所迷,竟自搀扶着小娘子,出院儿去了。
    麻三儿生怕虎妖一时迷了心窍,干出蠢事来,急忙跟了出去。
    但见那小娘子正在虎妖的臂弯儿之中,扭动纤腰,搔首弄姿,不住的轻轻娇笑,眉宇间甚是轻佻。
    不过事情的跷蹊之处就在这里,这荒山野岭间,谁能娶到如此标志的美人儿?
    且罗刹教刚刚经过,她却能藏身于柴垛之内,不露出半点儿行藏,当真是胆略过人,绝非普通人家的妇人可比。
    可仅从其表面上看,不论言语,姿态,穿着打扮儿,那都与平人一般无二,便使人不好再追踪盘问,只得暂将胸中的见识藏了,静观其变而已。
    六格格与猎户本来正在屋中制作糕饼,忽见虎妖咧着大嘴,一副傻笑的模样,手中还牵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免都是惊诧莫名。
    他们都是没什么见识的,那六格格更是出身宦门,虽读过些诗书,可毕竟在尘世间不解其中的腥风血雨,只是把这小娘子当作了平白的良人,简单询问了几句,也就罢了。
    众人忙了半日,除了虎妖自制了一把杆刀外,余者依旧是两手空空,麻三儿只是又在一所民房内,发现了一梱麻绳,编织得甚是齐整,便将其掖在腰间,以备不时只需。
    眼见得日已偏西,众人都是尽皆困乏了,只得强忍着恶心,吃了些糕饼。
    麻三儿见村中只有一处瓦舍,想必是村中长者的居所,便叫上了其余几人,一同前往。
    他们进到门内,见两幅人皮尚自躺在床上,只得强忍了泪水,将之移到屋外,再回头整理了床铺,准备歇了。
    麻三儿见那小娘子发髻中的簪子,形制非常,便开口相问。
    那小娘子对于其他人皆是笑脸相应,却唯独对麻三儿似乎有所戒备,她见麻三儿问起,连忙应道:
    “这个骨簪,却是奴家出嫁之时,由母亲所赠的。听说乃是山中的豹骨所制,闲常奴家在山里走,便是碰上了个把野兽,那也是不用怕的,只消取了骨簪,便可将之吓退了。”
    麻三儿听她答的滴水不漏,也不好再问了,却眼见得那根骨簪,通体惨白,形制诡异,断不似一般的兽骨,却怎么看都像一根人骨,叵奈手边没有证据,故只能闭目假寝,暗中盯住了那小娘子,以防有变。
    话说山中的太阳,那是说落就落的,转眼间金乌西坠,万籁无声,整个山川都被漆黑的夜色笼罩,一切都仿佛沉静下来了。
    麻三儿兀自强打精神,微合着双眼,心里说:
    “哼。饶是你百般的狡辩,也难逃你家三爷的火眼金睛,我听说那西游记里有个什么白骨夫人,善能变化,就连孙行者也被骗过了。
    想你家三爷,那是惯走江湖的魔王,你这小小的妖孽,难不成还能逃出我的手心不成。
    待会儿只要你露了行藏,我便将你一脚踏住,剥了衣服,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
    他心中发狠,却耐不得一天的惊惧跟疲劳,耳听着周围鼾声四起,便渐渐两眼无神,虽强自微睁,却已然睡着了。
    梦境之中自是一片朦胧难辨,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一座青堂瓦舍之前。
    此处显然是一所农宅,院中养着鸡鸭,门前拴着黄狗,屋中正有慈眉善目的老两口儿,在擦灰、扫地,兀自忙个不停。
    那老者见麻三儿站在门口儿,慌忙招手礼让,请他到了屋中上座,又让那老婆儿端上了热茶、点心,待客。
    麻三儿不由得打量起屋中的陈设,但见炕铺整齐,衣柜洁净,堂中还有一张桌案,上面摆满了瓜果梨桃,各个是娇艳欲滴,似乎是刚刚洗出来的。
    他本待开口谦让,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好像自己的喉头与周身都被什么给掩住了,是辗转腾挪不得。
    这时那老婆儿似乎也有些乏累了,自顾自的躺在了炕上,可麻三儿在一瞥之间,却见炕上的老太婆似乎有些眼熟。
    待他定睛细看,却见那老太婆,早已改变了容颜,怎么看都像是自己。
    他心知有异,急忙想起身离开,却见那老者忽然就回过了身子,张口怒吼,神态很是急切。
    可不论他怎么张口,麻三儿就是始终听不到一个字,但从其口型上判断,老人喊的定是个“逃”字。
    俗话说,“梦里所见非真实,真实便是惊天事”啊!
    麻三儿自迷迷糊糊的做了这样一个怪梦,怎能不心惊欲死呢?
    他自觉身形展挣不得,直急出了一身冷汗,猛然间肩头一疼,竟自醒了。
    抬眼见周遭一片昏黑,半晌还犯着迷糊,直觉到肩头痛的狠了,这才让他清醒起来,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肩膀竟顶到了一旁的桌角上。
    他连忙翻过肩头,欲要再睡,却忽听窗外传来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暗夜之中听起来有点儿像风吹荆棘,然而细辩之下,却又有些不同寻常。
    他自是走惯了江湖之人,最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有异,当下便睡意全无,急忙翻身坐起,便想去推虎妖。
    却忽然发现,随同他们一起来避难的小娘子,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早间已对此人心怀疑忌,见她此刻竟敢独去,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啊,急忙推醒了虎妖,踢醒了猎户,手中则抄起虎妖制作的杆刀,独自奔出了门外。
    但见天上黑雾惨惨,星暗无光,村中的各条道路上,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聚集了大片的黑影,正在向他们这所房舍,缓缓移动而来。
    起初,麻三儿还以为着是他们不小心,故而才被罗刹教给连夜合围在了村中;然而,细辩之下,顿觉一股凉意直冲头顶,直惊得是肌肤起栗,遍体筛糠。
    原来,在向房舍聚集的并非什么恶人,而是村中那些被晒干的人皮,不知何故,竟都膨胀如鼓,且人立而起,步态僵硬的拖沓而来。
    屋里的几个人也都跟着跑了出来,六格格眼尖,一眼便瞧见在众多的人皮之后,站立着一个黑影,手持一根闪亮的骨簪,正在缓缓的摇动着。
    麻三儿见已经没了退路了,连忙招呼众人一并爬到屋上躲避。
    几个人沿着柴垛,接二连三的攀上了屋顶儿,但见村中,仍不断有大大小小的人皮自房舍中走出。
    它们个个形似鬼魅,飘摇不定,如同春日里放飞的纸鸢,贴着地皮儿,缓缓聚拢而来。
    虎妖见是被自己救的小娘子作祟,不由得“火撞三尺顶梁骨,气冲丈二金刚躯”,斗丹田高声骂道:
    “想日间是我瞎了一对招子,错认了你这贼妮子,现在想来好生气恼。有本事的报上名来,爷爷刀下不死那无名之鬼。”
    正在远处施为的小娘子,却也是公然不惧,当即细声细气儿的应道:
    “老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罗刹教中的圣女,名唤草三娘的便是。
    想你等胆大包天,伤了我家天师。
    可却命里该然,又落到了我的迷魂阵中。眼下你们已经跑不了了,不如快快撇了刀枪,下来受死。
    老娘我念尔等俱是有些手段,尚可在天师面前进些善言,说不定天师能免了尔等之罪,收在麾下听用。”
    麻三儿见她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当即高声应道:
    “想你等罗刹教,伤天害理,天命难容,时辰一到,必会被天雷化为齑粉。而今尚自执迷不悟,还想着劝说旁人,就没想到,将来身坠十八层地狱之时,饱受酷刑,还有何面目再转世为人。”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几人皆哄然叫好,草三娘被他抢白得哑口无言,直气得一张俏脸白如灯纸,急急摇动手中的骨簪,催促着人皮尽快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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