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主任大概看周冠怡按时完成了任务，给他解释起来。
    他们教育部最近的主要工作，是给学生落学籍。在现实社会中，学籍就是个很重要的事，这点周冠怡能够理解，而在这个副本，学籍更为重要。但在这个城市里，学籍几乎无可争议地都只能落在玉氏控制区，只除了市政区。户籍不在市政区的，除非能交上去很多钱给玉氏，否则就只能在玉氏的控制区上学。一旦违反玉氏的这个不成文规定，他会让你的整个家族在这个城市都混不下去，包括在市政区。
    此外还有一些放宽的条件，例如这个叫张全的申请人，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市政区的居民，所以可以申请让孩子在市政区读书。当然也是有代价的，例如他们家以后就很难在玉氏控制区生活好了，但总比让整个家族都活不下去强。
    市政区和玉氏控制区的学校，不仅教学质量有差异，而且就业前景也不一样，简而言之，市政区高等院校毕业，只能在市政区工作，玉氏控制区域的高等院校毕业，只能在玉氏控制的院校工作。说白了，绝大多数人打从一出生，就陷入了玉氏的控制之下。
    玉氏控制区的孩子，只能在上小学和上初中前各有一次申请在市政区上学的机会，而申请通道的最终审核端口，在玉氏的教育机关手里。这个通道每年只在新学年之前的一个月开放，刚巧今天上午十点是玉氏那边关闭通道的最后时限，所以主任才会那么着急。
    周冠怡说：“你们内部不是有网络吗？为什么不让户籍部那边先把材料复印盖章之后再传过来，那样还能早点就完成。”
    主任一拍桌子，“早点你就能不迟到了吗？不是我们不想提前弄，你不知道，昨晚户籍部主任就加班把张全的户籍证明找出来了。我们昨晚的确可以加班把先期准备工作都做完，然后只要今天提交给部长审核就行。但是只要是和玉氏关联的网络，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如果被他们昨晚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他们很有可能会提前干预，那样张全孩子在市政区上学的机会可能就真的没了。好在玉氏和我们目前还处在表面平和的阶段，只要是部长在工作时间审核提交的申请，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他们都不会特意卡着不放。”
    “不过是孩子上学，至于提前做什么手脚吗？他们还能半夜监控教育方面的网络信息？”
    “你是不是傻？！”主任对他的无知有些无语，“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一个是物，一个是人。现在玉氏和市政府的资源都已经是相对固定了，所以更重要的都是人，是人才！为什么玉氏的科技水平这么先进？就是因为他们牢牢把控着人才的培养和使用！为什么我们不得不废很大的力气把你们这些外省的人才引进这座近乎完全封闭的城市，就是因为市政府的教育还不足以支撑我们对人才的需求！为什么你们这些各名校的尖子生到市政府只能做跑腿的工作？就是因为如果让你们直接进实验室，甚至有可能遭到玉氏的绑架甚至暗杀！所以我们只能让你们在各个部门之间轮转，只能通过间接的方式，期待你们对我们的实验研究起点作用。我也知道你们不满，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主任忽然往后一靠，有些疲惫地说：“我知道难，但再难也要坚持下去，我们绝不能再走回过去那个玉家王朝的时代了。”
    周冠怡站在主任的身后，许久才说：“现在没有急事的话，我想到大厅去转转。”
    “去吧。”
    周冠怡目光落在那杯放在主任桌子上的咖啡上，拿起来，说：“碰巧了，这杯咖啡是张全给我买的……你喝了我的咖啡？！”
    主任偏头杵着侧脸，说：“我才没喝。”
    周冠怡“哼”了一声，在心里说：谁喝谁是小狗！
    他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喝了一大口咖啡。和他买的那杯咖啡相比，味道差了很多。
    可是第一口咖啡不是我喝的！周冠怡很不高兴。
    带着新的眼光再看市政大厅，周冠怡感觉自己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很急，恨不得当天就把城民要办理的业务办完。由于绝大多数人在申请办理各项业务的时候，材料都不全，只能由市政府职员在各个相关部门之间跑来跑去寻找相关材料。之所以材料以复印为主，就是因为正如教育部主任所说，只有到最后的审核阶段，玉氏才不会卡着不放，所以所有的业务都是先准备好相关的纸质资料，然后卡在上午八点之后，各部门申请一个，部长就审核一个。因为很多业务都被玉氏限定在十点之前，所以上午十点之前，是市政府最忙的时候。也是这个原因，各部门如果想辞退新员工，也是十点以后才有时间去人事部告状。
    如今已经过了十点，市政大厅各个窗口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一些，但是因为还要为明天十点之前的业务做准备，其实也没轻松多少。
    而所谓的特权的各部长的专用电梯，其实全是忙着服务于找部长办理紧急业务的人，根本不是为了给部长特权。
    只有教育部例外，因为今年的玉氏学生落市政学籍的业务都已经截止到今天上午十点，所以只有教育部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忙了。
    大厅里教育部的窗口也只剩下了一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背着行李的人正在那里哭，而给周冠怡买过咖啡的张全和窗口的工作人员正在安慰他。
    周冠怡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个正在哭的人，正是周冠怡在外面碰到的打听市政大厅位置的那个人。
    只听了几句，周冠怡就明白了过程。来的这个人是在玉氏的一个农场工作，前几个月家里去了一个几十年未见的亲戚的后代，他才知道如果家里以前在市政区居住过，孩子就有机会在市政区上学。他家里刚好有个孩子今年要上小学，立即就收拾东西往市政区来。这一走就走了几个月，今天才找到市政区在哪里。可是他虽然在十点之前就到了市政大厅，但他家曾经在市政区居住过的是他的爷爷，材料实在太久远，户籍部接到申请后，疯狂地寻找资料，但到现在还没找到。十点已经过去，今年他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市政区上学了。
    张全安慰那个人说：“其实你还有办法，一个是想办法晚入学一年，明年再来申请。不过只能晚一年，再拖玉氏就不允许了。另一个办法就是在孩子上初中之前再办理。其实不得不说，玉氏的教学质量肯定是比市政的教学质量好很多的，将来还有机会进各大研究机构、大企业什么的，挣大钱的机会很多。”
    “可是实在太压抑了。我就是想自由一点，才故意每次考试都考不好。在农场虽然累一些，但至少管得不那么严。我本来想让孩子也跟我一起种地，没想到有在市政区上学的机会……如果是我耽误了孩子以后在市政区生活，那我实在太对不起孩子了啊！”
    正说着，户籍部跑来一个职员，拿着一份复印材料给那人，有些迟疑地说：“终于找到材料了，如果你能再早点来……如果你实在想在市政区上学，争取让孩子晚一年上学……”
    “我知道，我回去就让孩子受个伤什么的，哪怕腿断了……”
    “那怎么能行！”
    周冠怡听不下去了，问卓靖关他们怎么样了。卓靖关说刚开始找一个新的房间。
    周冠怡说：“等你们找完这个房间，就不要找了，等我信号，咱们游戏重开。”
    “发生什么事了？”
    “先不解释，我要去做些准备工作。”
    周冠怡走到那个正在哭的人面前，说：“等一会儿你跟我走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你的孩子办入学。”
    其他人都惊住了，一起问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没时间说。”周冠怡拉着户籍部的职员就跑，“你带我去户籍部，告诉我他的材料是在哪找到的？”
    那个职员警惕地问他：“你要干什么？现在怎么整都晚了！”
    周冠怡正色问他：“只要能帮他，你肯不肯信我？”
    那职员看着周冠怡郑重的神情，点了点头：“我愿意相信你。”
    他们一起跑回户籍部，跟主任说了情况，主任说：“经常有玉氏的人来刺探情况，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周冠怡呆住了，愣愣地说：“还有这种事？你让我……我怎么证明……我也没法证明我不是探子啊！”
    主任说：“好吧，我相信你。”
    “为什么你又相信了？”
    “因为玉氏不会找你这样……的人来做探子。”
    周冠怡：“……我感觉你在内涵我。”
    “内涵已经是对你客气了。你看不看了？”
    “看看看！”内涵就内涵吧，都不重要。
    主任把周冠怡领到找到那个来晚了人的爷爷的资料所在的位置。周冠怡拿起原件记住页数，以防万一，他又特意记下了资料所在的第几个柜子的第几排第几号。
    然后他放下资料，又要往市政大厅跑。
    主任忙拦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周冠怡说：“我要去看看那个人是从哪里进城的，下次我直接去接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该不会真的是探子吧？！”
    周冠怡叹口气，说：“我要说我想要重新来一次，这次一定让那个人赶上审核，你也不会相信，你让我怎么说？”
    “什么重新来一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我怎么可能相信？！”
    “还有比这个城市更匪夷所思的吗？你见过哪个城市像这个城市似的随时改变着地图？”
    主任顿时无语，周冠怡趁机转身就跑。
    主任对把他领来的职员说：“你跟着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那职员忙跟在周冠怡的身后跑了。
    周冠怡跑回大厅。那人已经不哭了，主要是被周冠怡整得有点懵，还不可避免地燃起了一点希望，尽管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周冠怡对那人说：“这位大哥……您贵姓？”
    那人说：“免贵姓李，叫李全。”
    周冠怡不由看一眼张全。
    张全也有些惊讶，刚要说话，周冠怡已经拉着李全走了。“不好意思，这边有点急，你们下次再聊。”
    “下次……什么意思？”
    周冠怡拉着李全跑出了市政大厅，来到他最初看见李全的地方，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到这儿的吗？”
    “啊……”李全向周围看一眼，“我们农场就几条路……”这里的路太多了，他眼睛乱了，根本记不住自己是从哪条路过来的。
    市政区这么密集，周冠怡估计他哪怕在这里住上几年，也未必知道具体哪儿是哪儿，李全一个纯外地人，更不可能一下子就记住路。
    这可难办了。周冠怡无措的看向四周，却见有人正向他们招手，确切的说，是向李全招手。
    李全眼睛一亮，说：“那是载我来的好心人，也许他知道我是从哪边过来的。”
    那是个出租车司机，见他们过来，就把车靠到一边，关心地问李全，他孩子学籍的事怎么样了。
    周冠怡说：“没办成。正好有个事想请您帮个忙，我们想重来一次，所以想问问你，你知道他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吗？”
    李全和司机一起看向他：“重来一次？？”
    “这不重要，总之你知道他是从哪儿过来的吗？最好是知道他从哪儿进城的。”
    司机摇头：“我也是在这儿看到他的。”
    李全说：“还好心免费送我去市政大厅，谢谢你。”
    “可惜还是没能帮上什么忙。”
    周冠怡站在那儿发愁，却见户籍部那个领他去找主任的人走了过来，说：“你想知道李全是从哪儿进城的是吧？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