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道人话音一落，整个天地便化为虚无。云沉雅只觉得眼前一亮，面前便出现无数人影。
    仔细一看都是参与试炼的修士，莫约近百人，大都身形狼狈，更有几个被送进来时还扭打在一块。
    此时他们都站在一片白色虚无的空间，除了四周扭动挥洒的云气没有任何东西。
    道人正站在前面，垂首看着他们这些修士，面容肃穆。此时参与试炼的人已经只剩下那么多，因此大部分都能通过第三关，算是半只脚已经走进圣地了。
    只见他一挥手，所有人面前都出现一面镜子。那镜子晶莹剔透，镜身雕刻古朴大气，只是好像没有实体。
    “第二关通过人数84人，现在即可开始第三关。”
    “第三关名为炼心，此关没有竞争关系，更与修为、身家无关。只看各人心智。”
    “但此关仍然蕴含危险，每次圣地选拔都有近半数人栽在这一关。望各位好自为之。”
    随即对方一挥手，那镜子忽然涌出一股吸力，将所有修士都吸入镜中。
    眨眼间整个空间只剩下道人一个。
    “昆仑，之前有个令牌在我的灵识中消失了一段时间，是你做的吗？”
    明明在场并无他人，但他却开口问道。
    云雾在眼前流动，但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半晌，道人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叹了口气，随即转身消散。
    而就在他消散后，空间内却响起幽幽的叹息声。
    在无数层镜面后，整个秘境的最深处，一人手持梳妆镜，正对镜自揽。
    他身着华丽的锦衣，裙摆及地仿佛一朵铺散的花朵，身形容貌无一处不美，一时间难辨雌雄。仔细看着，却发觉他整个人恍如幻影一般，通体散发着琉璃色泽，不似人类。
    “数枝艳拂文君酒，半里红欹宋玉墙——尽日无人疑怅望，有时经雨乍凄凉——”
    他在黑暗里独自唱着，带着无尽孤寂。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我想你了。”
    沉溺在幻境中的云沉雅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小插曲。
    此时的他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路口。
    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那个破败的小院。
    那是他幼时的家。
    “墨儿？愣着干啥，快回家啊！”小院的门打开了，一个妇人正朝着他招手。
    云沉雅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变回幼童的身体，穿着一套不合身的粗麻衣裳，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见云沉雅不回答，那妇人便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进小院。
    院里不大，左边隔起来养了一些鸡鸭，右边种着不少蔬菜，有几颗菜长得高高的，几乎抵到一旁的窗台上。
    啊，那是......
    云沉雅露出几分怀念，眼睫低垂，细细密密的阴影落在他洁白的脸颊上。
    “弟弟。”窗台上探出一个人，他张着嘴朝他喊，面带笑容。
    云沉雅笑了，他想，真是狡猾啊，这幻境。
    黎卿卿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一路上到通过试炼也没有找到云沉雅和自己的两个姐妹，稀里糊涂的就被丢进幻境，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地。
    素雅干净的房间，左边是自己的床榻，右边是自己常年修行的地方，前面还有一扇窗。
    她推开窗，清新的风扑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远处山峰见可见几栋楼阁，不少弟子正穿行而过。窗下几只白鹤飞过，掀起阵阵微风。
    这房间竟建造在悬崖之上！
    看着这无比熟悉的一幕，黎卿卿更迷茫了，这不就是三仙教内自己的房间吗？
    正想着，背后忽然传来敲门声。黎卿卿回头便看见一个与自己面容完全一致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姐姐？”她下意识开口，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她变小了，对方就已经拉着她离开房间。
    她这才发现被对方牵着手的自己也是一幅孩童模样。
    “今天已经去迟了。”
    黎殷殷拉着她，手握得她有些疼，“母亲会生气的。”
    黎卿卿不懂，“母亲为什么要生气？”
    但姐姐没有回答。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房间尽头。
    黎卿卿记得很清楚，这栋楼阁只是自己一家三口的居所，每一个地方她都足够了解，这个房间尽头有这样的一幅壁画吗？
    两人面前正是一幅巨大的壁画，遮盖了整个墙面。壁画上画着一群女子妖娆舞动的姿态，其中几人怀抱琵琶，几人单足旋转，其中神色皆沉醉而柔媚。画面明明描绘的是盛宴场景，使用的色调却极其暗沉，宛如斑驳的灰尘笼罩在画面上，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黎殷殷走到画前，咬破指尖按在画上。
    画面忽然亮起晃眼的光，那画上的女子齐齐动了，或笑或嗲皆回头看像画外。
    黎殷殷回头看她，脸上带着温柔和无奈，“卿卿乖，答应姐姐，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哭。”
    不要哭？为什么不要哭？
    眼前好像蒙上一层白纱，黎卿卿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能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的姐姐，她在拉着自己。
    “咯吱——”
    不远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好像什么坚硬的东西被强行塞进窄小的地方，发出这种不堪重负的声音。
    “姐姐？”
    黎卿卿有些心慌，她握紧姐姐的手，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回应，只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周围回荡。周围很安静，安静的让她听到自己胸腔内急速跳动的心脏隆隆作响，手指不由得开始抽搐。
    她不敢松开姐姐的手，也不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正在参与圣地的试炼。
    忽然她踩到了什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握着姐姐的手。
    爬起身时她却发现地面上满是浓稠黏腻的东西，沾了她满身。她想爬起来，却被自己满身暗红漆黑的血块吓了一跳，眼眶里挤出一滴泪珠。
    “姐姐？你在哪？”
    黎卿卿好像变回了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她看见自己身边的每一块地砖，每一面墙上都溅满鲜血，其中大部分似乎都是很久之前弄上去的，已经发黑发臭，黏糊糊的裹在上面，但表面还有一层新鲜的血液正滴落在这地板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血液是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的。
    上面有什么？
    黎卿卿迷茫的睁大眼睛，她抬起头。
    上面有什么呢？
    上面有一个被挤压在一个小小鸟笼中的女童。
    她的身体被金属的笼丝挤压，骨骼碎裂，以一种正常人无法做到的姿态蜷缩在那个半尺高的空间里。她的皮肤已经充血，皮下的组织破裂，许多在表层凝聚出一团一团的青色淤块。她的脸被挤压在自己膝盖的地方，看不清容貌，只留下一只眼睛睁大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挤出体外。
    这只眼睛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黎卿卿日日夜夜都能看见她。
    “啊！！！！！！！”
    黎卿卿终于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