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有些头皮发麻，似乎是被天敌盯上一般，整个人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便是会衍也一时摸不清这人的情况，手里握着长枪，脸色阴晴不定。
    只有楚秀云还能自由行动。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恢复完好的父亲。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只是一个凡人，与世间城池中忙忙碌碌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终其一生都在为生存而奋斗，却不知天外有天。
    楚秀云最大的执念便是帮助父亲摆脱凡人寿数的限制，她想要父亲自己走出狭小的天地，以修士的身份去看看这世间的多彩。
    而不是因为母亲那样的女人，在玄微门枯坐一生。
    是的，她不承认父母之间的爱情。
    凡人与修士之间的爱情，通常都是凡人不相配，但楚秀云却觉得温文尔雅的父亲即便是没有母亲也能获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与神经质的母亲一起纠缠半生，好不容易摆脱，却被她这个拖油瓶束缚后半生，至死都不得解脱。
    她痛恨自己的母亲，生来便得不到一丝怜爱的孩子，对赐予自己生命的母体抱有隐晦的恨。
    只是她藏得很好，在封阳面前永远是一个天真快乐的小棉袄。但在楚婉清面前她便很难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楚婉清很快便发现她对自己的敌意，却并不在意。
    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对她如何？她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总是心怀轻视。楚婉清是个极为自负的女人，她平等的瞧不起处自己以为的所有人，但楚秀云有她一半的血脉，却不如她美貌，也没有出色的修行天赋，这让她难以接受。
    难道是因为封阳的血脉？楚婉清总是如此怀疑，却又不忍心苛责自己的爱人，只能变本加厉的埋怨楚秀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你是个劣质品。
    便是她神魂破碎大限将至的时候，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楚婉清当年去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楚秀云猜测，她应该是为了寻找突破洞虚境的办法，与三仙教的黎素华一同去了某个地方，却在其中遭受重创。
    事后她带回了满身的伤痕和一本功法。那本功法记载了以命换命之法，这也让她彻底走入邪道。初时这法子极易成功，轻松为她换来了几个月的时间，但随着杀人越多，这魔功的要求也就越苛刻。从最开始的只要求命数奇异，到后来的修为，生辰八字等等，逐渐的，姬明月背靠朝歌皇族也难以满足楚婉清的胃口。
    而楚婉清也不再满足于短暂的续命，她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隐患。而解决的方法便是，出生时刻同样特别，且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楚秀云背负天阴之体，与楚婉清体质相同，又是后者的女儿，这样的资粮真是千古难求。
    至于楚秀云的意见？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仪式开始之后，楚秀云仿佛一具尸体被放置在祭坛中央，她的母亲轻而易举的便进入她的神魂之中，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楚秀云太弱小了，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便是挣扎都显得毫无作用，只能被压制在神魂海下的角落中静静等死。
    但意外发生了，楚婉清忽然遭到了他人的攻击，本就伤势未愈的她直接被打散神魂，一缕意识逃回了楚秀云的神魂海中。
    然后她做了一件事，她将自己原身的所有修为凝聚在一起，以玄微门的血脉秘法为她灌顶，强行将修为拔升到通神阶，随后她留下一句话，便消散了。
    她说：“替我守护好玄微门。”
    重新醒来的楚秀云有多迷茫，想要她的身体的母亲，眨眼间便丧生于此，而她从今往后也将顶着楚婉清的名义活下去，为她做一个玄微门的掌门，直到死去。
    楚婉清死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是如何做出让自己的女儿代替自己的决定，又是否因为心中的一点恻隐之心才会放她一条生路？楚秀云不知道。
    只是自那一日起，世上再无楚婉清，她的恨也再无依托。
    爱吗？恨吗？
    楚秀云忽然想起躺在祭坛上的时候，楚婉清也问过这一句话，只是声音太轻，她没有听清。那是她迟来的母爱在作祟，还是内心的愧疚？
    楚秀云忽然泪如泉涌，当母亲不是母亲，她以为自己还有父亲，但封阳身上的异状忽然告诉她，你以为的以为都是假象，这世上从未有人愿意真心待你。
    “父亲！你有没有爱过我？！”她崩溃的大喊。
    而封阳温和的看着她，眼神从没有改变过：“我一直都很爱你。我爱你更胜于爱你的母亲。”
    楚秀云好似得到了答案，她闭上眼睛，面上带着解脱之色，回答了封阳之前的问题：“是吗？......那就好......若是如此，能与父亲永远在一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话音刚落，她的胸口处亮起一个光点，仿佛有生命一般从身体中延伸出来，在空气中游离，然后另一端连接在封阳的胸口处。而封阳手捧着那条线，如珠似玉的呵护着。
    胸口处的粉色光华逐渐笼罩到楚秀云全身，她的身体在这光华中缓慢融化逐渐缩成一团，远处的封阳一挥手，那团光华便朝他飞了过去。途中会衍出手阻止，却被光华自如躲开，竟是连洞虚修士都拿不住。
    一到封阳手中，光华便乳燕归林一般清热的投入怀中，亲昵的蹭着他的侧脸。
    随后封阳一把抓住这团血肉凝聚的光辉，右手一捏便从中抽出一条条血淋淋的东西，那东西长长的，有着粉嫩的颜色和光滑的表皮，要不是带着血液恐怕没人认出是什么——
    那是肠子。
    封阳抽出了楚秀云的肠子，一转手，便化作几根纤细的红色丝线，丝线裹在他的手腕上还在微微蠕动着。处理好肠子，他又故技重施，这一次拔出的是脊椎，脊椎带着肉丝被扯出来，偶尔还能听到骨肉分离的摩擦声。
    那根洁白的脊椎在封阳手中坤直，然后是心、肝、肺，一个个器官在他手中化作不同造型的东西，最后轮到头。
    封阳温柔的抚摸着这颗面容清秀的头颅，把她装到了脊椎上。所有的东西终于被他重塑，一把怪异的琴出现在众人眼前。
    以人身为琴，七情为弦，这便是封阳，大名顶顶的无定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