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

    江舟老师被逮捕后,樱花班的负责老师换了一个中年女人,为了增加彼此之间的熟悉,她在黑板写下‘我有一个梦想’,对底下的孩子们说,“今天我们的主题就是这个,小朋友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呀?”

    樱花班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工藤新一站起来,神采飞扬地说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个闻名世界的大侦探;铃木园子没想过自己的职业,说自己的梦想是和朋友们一起长大,带大家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

    小兰原先纠结着长大后是当律师还是警察,听见园子所言后感动地和她黏在一块,迅速改口自己的梦想也是这个,她两眼亮晶晶地回头望向你说:“我想和新一、园子、五月还有爱之介一起长大,然后各自实现自己的理想!五月、爱之介,你们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吗?”

    今天你和爱之介都异常沉默,当大家都在互相倾诉自己的梦想时,他翻阅着书籍,你缠绕着垂落下的发丝,不约而同地对着虚空神游,没有任何交谈。直到小兰打破这片宁静,你才缓缓看向她,随后侧脸躲避她的目光。

    “没想过,梦想大概是奶奶健健康康吧。”

    听见你的声音,神道爱之介像是被什么触怒,摔书站起身,桌椅摩擦地面造成的刺耳噪音在你耳边响起,他冰冷地回瞪你一眼,破门离去。老师不敢得罪神道家,置若罔闻地和身旁其他小孩聊着他们的梦想。

    工藤新一微微侧目,余光望向你们,然后迅速收回。案件结束后,他与你之间的关系变得生疏起来。这也成为了你更想逃离这所幼儿园的理由。

    “你们又吵架了?爱之介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园子也看见神道爱之介顾不上风度夺门而出,对你小声嘀咕。

    “不知道。”

    你注视被关上的木门,上面挂着的“樱花班”标牌随着余力摇晃片刻,静止。

    你犹豫片刻,向老师报告去卫生间,上前跟去。

    神道爱之介依然在走廊的楼梯口,他打开窗户,探出身体拽住长在窗沿旁的树枝。樱花盛放时节已过,枝头凋零了大半,残留些许干枯的花蕾与枯死的树叶,红色的小球果实尚未长成,星星点点蜷缩在枝干缝隙之间。

    “你不是要走吗,来看我做什么。”他背对你冷言相对,不同于还瞒在鼓里的小兰等人,他已经得知你家人提交了转学申请。

    “你知道了啊。”你感叹道,按照神道爱之介对你莫名执着的关注度,这一点也不出所料。去过神道宅后,你对咒灵的心结慢慢放下,不再像过去对他的姓氏耿耿于怀,对他的厌恶自然也谈不上了。

    你站在他背后,轻轻问道,“最后一天,还要和我吵架吗?至少,留下一点美好回忆吧。”

    “不必,反正我在你心里也没有半点正面回忆,还是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仔细回想,你们之间确实没有过很愉快的回忆,你一时语噻,看着他生闷气,发泄似的折断树枝上延展出来的脆弱枝条,发出清脆的咔声。

    “在外头,你时常注意我的动向,是担心我又被陌生人拐骗。”

    “在幼儿园里,你执意要成为我的同桌,并且很少反抗我对你的责打,是为了树立我在班上强势的地位,避免我因太过不合群而被孤立欺凌。”

    你掰着指头细数着他的所作所为,“即便是以爱我的名义伤害我,你最终还是愿意听从我的意愿,并且在神道屋宅里挡在我面前,想要保护我。有时候你对我太过纵容,甚至会让我忐忑不安。”

    “那你为什么要转学,你想和我断开联系吗?”

    啊,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如此。

    你面色波澜不惊,说:“才不会呢,你都知道我家地址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断开。”

    见对方神色有些许松动,你挽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背上,“还生气吗?”

    “嗯,生气。”

    “现在呢,还生气吗?”

    “嗯。”

    “那现在呢,拜托拜托,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用以前与小兰的相处模式对待他,用脸颊蹭蹭他的衣服撒娇道,他脸上的阴郁总算消除。

    这就是被好朋友撒娇的感觉吗?

    和他完全不一样的爱。

    神道爱之介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依赖撒娇的体验,他不用再驻在原地遥望你和小兰黏糊糊相处露出渴望嫉妒的眼神,他抿着嘴努力让嘴角别上扬,放下树枝回拥你。

    他似乎很喜欢拥抱这个动作,抱着你很久,直到你站得左腿被义肢膈得隐隐作痛,才忍不住踹他一脚,“抱够了吧。”

    他讪讪放下手,不自然地咳道。“我们回教室吧,出去太久着实不尊重老师,太失礼了。”神道爱之介又戴回面具,露出温和笑容。

    回到教室,孩子们已经在梦想单上填写完自己的梦想,排好队一张张交给老师。老师看见你们回来后,笑容可掬地蹲下,若无其事地将崭新的纸张递给你们,“神道小朋友,夏油小朋友,你们的梦想是什么呢,写下来给樱花班的小朋友们瞧瞧好不好呀。”

    梦想。

    你认真地写下‘我的梦想是奶奶身体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陪伴我长大。’却被老师持以否定,“夏油桑,这不是梦想哦,梦想是指你长大后想要当什么,是更加遥远的事情哦,就像是神道同学那样。”

    她手指向神道爱之介刚写下的纸张,上面留下与同龄人有着天壤之别的优美字迹,甚至能看出隐约的名家风骨,‘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杰出的政治家。’他和气地笑着朝老师颔首,鞠躬为方才夺门而出的失礼表现致歉,老师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在意。

    好假。

    你嫌弃地撇嘴,然后敷衍地重新写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像奶奶一样善良的老师。’

    老师满意地把大家的梦想单叠起来,贴在墙上。你略过张贴在最中央的神道爱之介梦想单,一个个数着墙上同学们五花八门写下的梦想,不由联想到曾经跟你描述梦想的伊佐那。

    伊佐那想建立的“天竺”,工藤新一想成为闻名世界的大侦探,毛利兰想成为保护他人的警察,林田春树想成为赚大钱的精明商人……

    这里面有多少梦想,有多少能实现呢?

    回到家,今晚夏油杰一家难得都在休假,奶奶邀请他们来自家吃个团圆饭。

    你、夏油杰、夏油杰父母、奶奶按顺时针顺序围成一个圈,坐在饭桌前。奶奶眯起眼在笑,眼角与额头的皱纹缝中洋溢着幸福的滋味,她做了很丰盛的饭菜,宛如今天是过年。

    夏油叔叔很高很壮,身形像一棵大榕树,可能是职业原因,他细长的狐狸眼给人一种不好惹与聪敏并存的印象,但他在奶奶面前总低下头,挂着憨厚到有些卑微的笑容。

    “好孩子,多吃一点,瞧你瘦成这样。”他自然地夹了一大块东波肉给你,怕你饿着。一旁的夏油婶婶见状皱了眉,给你见底的茶杯上倒茶,“东波肉有点油腻,要是吃不下就别吃了哦。”她絮絮叨叨地关心你,比起自家从小身强力壮的儿子,作为医生的她,显然更担心天生缺陷的你。

    夏油杰坐在一边平静地端起碗嗦面,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奶奶不满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给孙子淋上一勺热乎乎的咕噜肉,“凉面少吃一点,吃多了会胃疼。”

    “妈没事的,杰身体很好,更何况他喜欢的荞麦面也是营养食品,他爱吃就多吃点呗。”夏油妈妈插嘴为奶奶科普道。

    是这个问题吗?

    奶奶瞪大眼,出言反驳道,“就算小杰再怎么省心,你也不能完全把他放在一边不管吧,再怎么身体健康,吃太多生冷食品也会脾虚的!”

    眼看婆媳矛盾一触即发,夏油父亲及时打断她们,“没事没事,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起吃顿饭,就该开开心心,这么点小事没必要起争执……”他的话尚未说完,一阵电话铃声从他衣袋里传出,他接过电话,便匆匆站起,“好、好、嗯、我明白了、马上出发。”

    奶奶和夏油婶婶停下争吵一同回望他,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对母亲微弯下腰,语气软和中透出歉意,“对不起妈妈,有一个刑事案件正需要我去处理。”夏油奶奶早已习惯儿子的繁忙,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有什么好道歉的,都闹出人命还不快过去?你想留下我也不答应。”

    男人略带歉意地笑笑,最后看一眼亲人们,便匆匆离去。

    空气有片刻寂静,夏油婶婶苦笑着为丈夫开脱,“警察的工作太忙了,体谅体谅,他也是为了民众服务。”奶奶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摇头反向宽慰儿媳别放在心上,大家都能理解。刚才与对方剑拔弩张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

    夏油婶婶才露出释然的微笑,她的电话也响起,她打开通话页面,是急诊室打来的。她脸色一变,视线从你、夏油杰身上划过,最后停在奶奶身上,踌躇不决地望向奶奶,眼里含有祈求。

    “去吧去吧,救死扶伤是件好事,我才不会拦着你。”奶奶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椅背,夏油婶婶赶紧接听,一边马不停蹄地出门,余光扫也没有扫过自己的孩子。

    最后这顿丰盛的晚饭只剩下两个孩子一个老人,饭菜太多,你们没有吃完,因为气候炎热,肉食不可久放,只能全部倒掉。

    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夏油杰比起同龄人更加早熟,小小年纪就学会如何自理。奶奶看着厨房里踩着凳子洗碗的孙子,碗碟层层叠叠地堆成小山似的高,显得他的身影似乎有些寂寥。

    “别怪你父母,如果不是他们的付出,会有更多不幸的事情发生,他们也不容易。”

    他没有回头,语气淡然中带有早已接受事实的平静,“我明白的,奶奶。爸爸妈妈都是是为了帮助他人,这是好事不是吗?我不会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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