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鬼境主。”风伯紧蹙的眉头一直未舒展开。
君若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风伯声量有些高,他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那你还同他亲近?”
君若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不会伤害我。”她没有说,他还是我一手养大的,从那么小一坨养大的。
风伯有些不赞同,但也只是看了眼君若,换了个话题:“演戏的事,我不同意。”
君若回望他,问道:“你担心什么?”
“她只是个弱女子。”风伯说着,脑海中浮现出玉奴儿方才泪水潋潋的模样,娇弱极了,像春日里刚抽条的梅枝。
君若笑了笑,揶揄道:“原来你是担心她啊。”
“别开玩笑。”风伯有些恼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君若笑意不减,“我们来说正事,现在我们没有头绪,不可否认,这是个好主意,你无非就是担心她赴险。
我们不知道这背后的黑手是谁,如果是我们这两个生面孔,怕是瞒不过,玉奴儿是疏香镇的人,她出嫁再合适不过。等你们入了洞房,再由我代替她,这样才稳妥。”
风伯思考着君若的话,虽说是演戏,但好歹还是要走形式,总觉得不妥,但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默认了。
当夜,难忘忧中的红绸更多了,木窗上贴了喜字,整个疏香镇都知道,难忘忧的老板娘要出嫁,新郎是昨夜那个小白脸。
疏影镇的男子们心碎了一地,哗啦啦的,随处踩上一脚,都是一地心碎的渣子。
第二日,君若去找玉奴儿,她坐在梳妆台前,玉玲珑为她梳妆。
玉奴儿着一身红色喜袍,绣着朵朵红梅,墨色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斜插着一个梅枝。
玉奴儿听到门口的动静,望了过来,她额间一朵极艳的五瓣红梅,煞是好看。
君若笑问:“姑娘准备好了吗?”
玉奴儿点了点头,由玉玲珑替她盖上红盖头。
风伯着一袭红衣,长身玉立,从昨日起紧蹙的眉头就未松下来过。
雨师绕着风伯转圈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啧啧叹着。他每叹一声,风伯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一分。
鞭炮声响了起来,风伯走出门外,门上的牌匾写着“忌宅”二字。
这是忌风以前的家,父母死后,他又无后人,之后身死,便落到了叔伯手里,本以为老宅早就没了,不曾想竟被玉奴儿买了下来。
风伯望一眼牌匾,翻身上了马,他要去迎新娘了。
时空好像重叠,曾几何时,他也从这里出发,迎回了一个女子,却失了另一个女子的约。
“来了来了。”君若趴在墙头,远远瞧见了风伯,一边喊一边往门口跑。
君屿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串鞭炮,见君若来了,分了她一串。
火舌儿卷起引线,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君若拿空出来的一只手捂着耳朵,睫毛随着噼啪声颤动。
君屿将手里的鞭炮交给一旁的人,走到君若身后,捂住她的耳朵。
君若仰头去看,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疏影镇并不大,不多时便到了难忘忧。方才便听到了鞭炮声,此刻街前的青石板和台阶上落满了纸屑,像是落了一地的红梅,喜庆极了。
难忘忧中大门虚掩,风伯下马叩门,君若探出头来,说着吉祥话儿:“鱼水千年合,芝兰百世馨,吉期逢良时,红包少不得。新郎官儿,红包。”
君若嘻嘻笑着,风伯白了她一眼,从袖口掏出一叠红绸缎子做的红包放在君若掌心。
“谢谢新郎官儿。”君若将红包揣进兜里,脑袋儿掩入门后。
风伯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迎新娘,哪知探出来个头,冷着个白惨惨的脸,正是君屿。
两人大眼瞪小眼,君屿蹙眉,有些不耐烦:“我也要说?”
风伯愣神,君屿以为他是默认,便粗着嗓子念:“鱼水千年合,芝......”还没说完,一大叠红包落入掌心。
风伯一脸嫌弃,鬼境主说吉祥话讨红包,没眼看啊没眼看。
君屿却不在意,他掂了掂红包,心满意足地将脑袋缩了回去,将红包交给君若。
君若笑眯眯的,摸了摸君屿的头:“真乖,存好给你讨媳妇。”
君若将红包塞入另一侧袖口,喃喃着:“那个给南星存着,这个给君屿存着。”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
门开了,君若喊了句:“锣鼓喧天轿临门,八台大轿接新人。”
玉玲珑搀着玉奴儿走了出来,入了轿。
鞭炮声噼里啪啦,从街尾走到街头,朝着忌宅去了。
风伯坐在高头大马上,往远处望去,那里有一片梅林,曾有一个少女,站在梅树下等着他。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来的,从轿帘溜了进去,掀起了玉奴儿的盖头。
哪儿还有玉奴儿,额间一朵五瓣红梅,颊边小绺碎发随风而动,掩映着一双秋水般的翦瞳,水目中雾潋潋的,是风伯朝思暮想的人儿。
可惜,谁都未瞧见。
一路上吹吹打打,远远地就听到了迎轿的鞭炮,快到忌宅了。
不多时,便停轿子卸了轿门。
风伯望着轿帘,有些踌躇,雨师推了他一把:“快去。”
风伯白了雨师一眼,走到轿子前,轻拍了拍轿顶,轻踢了三次轿子。
雨师啧啧着摇头,风伯今日的白眼格外的多,他凑过去和君屿咬耳朵:“我听说,踢轿门是为了给新娘子下马威,他这力道,还不得被新娘子管得死死的。”
君屿还是第一次听,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轿子,心想:“那不成,以后得自己坐轿子里,让君若来踢才行。”
轿子轻轻晃动,素手撩起轿帘,君若高喊:“揭开轿帘喜连连,双手搀出玉天仙。”
风伯又傻乎乎站在那里,君若忙拿手肘戳了戳他:“快一点,扶新娘了。”
风伯这才提线木偶似的伸出手去。
玉奴儿将手放在风伯的掌心。风伯怔了怔,才轻轻握住。
玉奴儿由风伯带着往里走,她透过盖头的缝隙,望着眼前交握的手,他的手很大,曾无数次触着枝干,抚上花瓣,而这是第一次,两人双手交握。